外头传来电梯到站的声音，诺丽和小帅抬着几个器材箱走了进来。
密封箱子整齐地排列在地毯上，散发着冷冽的工业气息。
茉莉踱步过去，屈指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回响。
“密钥发给你了。”江锋对她道：“打开验验货。”
茉莉点点头，示意诺丽开箱。
前几个箱子打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军用级人造肌肉束，泛着柔韧的光泽，乍一看去，还以为是新鲜解剖的“教材”，怪吓人的。
后几个箱子则是轴承，小巧的轴承每个单独包装，卡在珍珠棉里。
诺丽用之前准备好的测试仪器，对两者进行测试，抽查了每个箱子中的几个，发现品质都是远超标准要求，尤其是那些轴承，彼此之间的差异，连仪器都测不出来。
认真地抽检过后，她对茉莉点了点头。
茉莉眼中的满意之色更浓了，笑呵呵道：“七千条军用级人造肌肉，六百组纳米级精度小型轴承，黑市上，肌肉一条一千五，轴承一组……超过两万。”
她顿了顿，看着江锋，试探道：“下家要晚上才能到。”
“这批货价值可不小，你就这么放心搁我这儿？”
江锋哈哈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是合伙人了，货到了你手上，跟在我手上有什么区别？你和诺丽办事，我信得过。”
茉莉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突然做出了某种决定。
“江锋。”
她开口，声音比刚刚低了些，郑重了些。
“我之前，运用我这些年积累下的资源，秘密购入了几家太空探险公司，和一家叫做‘前进之鹰综合矿业有限公司’的实体。”
“这笔投资，再加上掘星者，占据了我几乎全部的资源。”
茉莉抬起头，看江锋表情波澜不惊，这才继续说道：“我承认，之前那个时机太好了，我忍不住下手全押。赢了，我的困境迎刃而解；输了，我就会失去反抗的资格。”
“可我遇到了你。”
茉莉握住拳头：“我们能赢。”
“我从不怀疑。”江锋点点头，问道：“你要和我说矿业公司的事，对吗？”
“嗯。”茉莉承认了：“注册变更已经弄好了，但……”
茉莉欲言又止：“资金缺口比我预想中的还大，公司状况的处理也比我想象中更麻烦。”
江锋静静倾听着，没有发言打断。
茉莉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江锋看向落地窗，从倒影里面，窥探到了几丝焦虑。
“公司的资产里面，有一艘大一点的星际货轮，可以承载两千个集装箱，但它的状况太糟糕了，之前一趟，货轮遇到了故障，是勉强开回来的。”
“再加上年限比较老，拖去申报报废，人家还要倒收我一大笔处理费。”
“我想着，干脆找人来评估价格，哪怕当废铁也好，打包卖了二手算了。”
她走回办公桌后，没有坐下，只是双手撑在桌边，身体前倾，黑发垂落，挡在了胸前。
“至于人员清算倒是基本弄完了，就剩了几个懂行的技术骨干，我开了高价才留住。”
她抬头看着江锋，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现在的问题是，要重启公司，就要船，还要挪出资金，建造我们之后设计出来的全自动采矿无人机，还要人。”
“光说船，一艘能装两千个集装箱的，一百八十米的星际货轮，新船报价十几亿！”
“就算是买二手的，一百五十米长，就装个可怜巴巴的一级超空间引擎，那种小破船，没个七千万也根本拿不下来！”
她的手指狠狠戳着桌面，江锋看着心惊胆颤，生怕她把指甲给戳断了。
“我准备把公司那些没用的资产，边边角角全部清理掉。”茉莉发狠道。
“可是，即便满打满算，也就凑个一千多万顶天。我已经和一些有意向的潜在买家接触了，但效果不好，一时半会儿这笔钱应该是没法到账。”
茉莉微微垂下头，显得有些沮丧。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江锋思索了片刻，走到办公桌旁，看向了落地窗外的城市。
他微微歪着头，眉头皱起，飞快地开动脑筋，城市那无边无际的轮廓，给了他灵感。
“公司的不良资产肯定要剥离，这点毋庸置疑，你相当于是花钱买矿业资质，亏了也就亏了，好歹对方还给你留了那么多东西。”
江锋双手插兜，淡淡道：“但你说，要把船给卖了，而且是当废铁卖？”
“不然呢？”茉莉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烦躁。
“又老又破，大修的钱和买新的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谁要？”
江锋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抬起手环，对主机输入了一个指令。
「查询最新二手船用零件成交价。」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全息影像框里，密密麻麻的的数据流倾泻而下。
茉莉走到了他身旁，仔细地看着，手指不自觉地捏着掌心。
数据流的速度渐渐慢了，江锋的手指滑动，时不时点开某个子项，调出更详细的参数，以及最新的市场报价。
箱子旁边的诺丽皱了皱眉，她还是没猜出来江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锋的手指停下了，停在一个条目上。
【大型超光速引擎稳定器（可匹配星际货轮\/二手）：地联币。】
他点开旁边的历史趋势图，一条陡峭上扬的红线冲出了影像框顶端。
“嗯……”江锋发出低沉的鼻音，听不出是满意还是意料之中。
他手指继续滑动，精准地定位到另一个条目。
【大型超光速航道计算单元（可匹配星际货轮\/二手）：地联币。】
历史趋势？同样是一条昂扬的红线。
【大型货船船体主结构承力框架（二手\/无结构性损伤\/整套）：地联币。】
【大型引力调节器阵列（二手\/可运行）：地联币。】
【大型核聚变反应堆组（二手\/可运行\/每组）：地联币。】
他越看越快，手指在影像框上划过一道道残影，调取着一个又一个核心部件的报价。
那些数字像是滚雪球一样，在茉莉的眼前堆积。
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工程术语，但她认得后面跟着的一长串零。
那些数字，每一个都远远超过她的预期，而且还在不断刷新。
终于，江锋停下了动作，光幕顿时消失，淡蓝色的光芒从他脸上褪去。
他走到茉莉身旁，靠着桌边，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平静。
“零整比。”他吐出三个字。
“听说过吗？”
茉莉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诺丽，女保镖也皱着眉，眼神茫然。
这不是大多数人生活里必须听过的词，她们感到陌生，也非常正常。
“意思就是。”江锋笑了笑。
“一个东西，把它拆成零件卖的总价钱，比它整体卖出去的价格更多，多得多。”
“而且，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关税战如火如荼，供应链全乱套了，只要是状态还过得去，还能使用的二手飞船零件，特别是核心部件……”
江锋意味深长：“你刚刚也看到了，价格全都疯了！”
“那……”茉莉的眼睛亮了起来。
“对，无论那艘运输船的状况如何，只要有办法把它给拆掉，那些核心部件，就算按照平均状态估计，加起来也至少是新船价格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十几……倍？”
茉莉的声音有点飘，那不是一两个亿，而是几十个亿。
她下意识重复着，无论她的出身如何，但至少现在的她，并没有总揽俱乐部大权。
这样规模的金额，对她来说也是天文数字。
她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倒映出江锋笃定的脸，心脏猛地一沉，随即疯狂跳动起来，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的巨大轰鸣。
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发烫。
旁边的诺丽，向来沉默的表情也失控，变成了张着嘴合不拢的状态。
“拆开卖？”茉莉按住胸脯，一下子有点头晕目眩。
江锋一把拉住她，扶着她坐在了桌子上才松开手。
“对。”江锋的回答斩钉截铁。
“找个有资质的太空船坞，租个泊位，把船拖过去，拆！”
“能用的所有东西全部拆下来，清洁、检测、维修、出报告。”
“剩下的船壳钢板之类的，再行处理。”
江锋脑海里实际上转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件事情他要自己做，虽然他对于什么船舶工程狗屁不懂，一窍不通。
但他有维修机器人，也有维修无人机，就算不会拆，切割总会的。
这些大型部件，大多数都能直接收入“微缩星河”里，这就代表，大多数都能被赛伯勒克斯兵工厂拆解、扫描，重新制造出来。
到时候，这些看似二手，实际上性能和新品无异的零件，难道不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这笔利润，会远远超过他任何的小打小闹。
这笔利润，将会是他开始进军太空的第一步。
“这么做的话，这中间的差价，足够填上买船的窟窿，说不定还有富余。”
江锋继续说着，思路清晰得可怕：“船坞那边，只需要付租金的话，应该不贵，拆卸维修就不需要雇人了，我会再弄一批维修无人机和维修机器人。”
“不就是零重力施工么，问题不大。”
江锋就不信了，拆船而已，一百个机器人够不够？五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机器人够不够？
要不是“微缩星河”的空间有限，他就算是生产十万个维修机器人，也没有难度。
就是，要找个几万吨材料，这点原本有些麻烦。
可现在，要是能找到堆破烂舰船的地方，一艘船几千吨不过分吧？十艘，一百艘，那就是几万吨，几十万吨的材料。
江锋意识到，他要起飞了。
但这一切，要是没有茉莉的人脉、渠道，是绝对没有可能实现的。
他呼了口气，让思绪冷却下来。
沉吟片刻，江锋又道：“船的具体情况，我还没亲眼看过，不好做决定。”
“船在哪儿呢？”他抬头询问茉莉。
“月球，‘静海港第七船坞区，c-77号泊位’。”
江锋松了口气，这和他的目的地不谋而合。
“嗯，那刚好，这次我去月球，就顺便去一趟，看看船的成色到底怎么样。”
茉莉看着他，忽然心里觉得好安定，两人距离不足一臂之遥，茉莉能闻到江锋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一种她也说不清的气味。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微亮的金边。
茉莉脸颊一红。
江锋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茉莉光洁细腻，微微绷紧的小腿上，然后很快抬起。
重新看向她的眼睛，很是平静地说：“这事儿，交给我。”
茉莉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看着江锋，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嘀嘀嘀。”
江锋手环上设定的闹铃响起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江锋低头关掉手环，再抬眼的时候，正对上茉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阳光透过窗户，将她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映照得清晰可见。
‘小雨是对的。’
江锋不得不承认，林小雨在这方面的洞察力远比自己深刻。
‘说了就是交易，不说，也许还能是爱情。’
他在心里头重复着林小雨的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
‘这女人，怎么能聪明到这个地步？’
江锋看向茉莉，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和方才的严肃相比，截然不同的微笑。
“放心。”他语带轻松。
“有我在，养个……”
目光好似火，侵略性地上下灼烧。
茉莉的脚趾绷紧，眼神更亮了。
“……养个鹰而已，问题不大。”
茉莉嘟着嘴，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十上百次。
江锋打了个冷颤，急忙提上黑色手提箱，招呼金包银和小帅撤退。
他今天还有事，这仗没法打，打着打着，明天的太阳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