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的规则乱流如同无形的潮汐,冲刷着这片凝固的噩梦空间。巨大的机械残骸沉默地悬浮于中央,如同死去巨神的心脏,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扩散出令人心智错乱的涟漪。
陆离屹立于深渊边缘,黑发在混乱的能量微风中拂动,双眸之中“残火”静燃,将周遭足以令常人疯狂的矛盾景象强行解析、归纳。那缕跨越时空而来的微弱意念,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航标,在他意识中清晰地指向某个方位。
“跟我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奇异平静,将几乎要被规则乱流冲散意识的三人惊醒。
苏晚星用力晃了晃头,指尖能量艰难地稳定着自身规则结构,脸色苍白地跟上。尘匠低吼一声,熔金的眸子强行压下不适,仅存的手臂握紧成了拳。侯三几乎是爬着跟上,眼中满是恐惧。
陆离循着那缕坐标牵引,沿着深渊边缘,向着左侧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移动。所谓稳定,也仅仅是那里的空间碎片不再疯狂旋转碰撞,而是如同疲惫的落叶般缓缓飘荡,映照出的扭曲画面变换得稍慢一些。
脚下的“地面”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凝固的、踩上去会泛起微弱波纹的规则力场薄膜,其下方就是无法测度的虚无。每一步都需极度小心,一旦力场破碎,跌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越是靠近坐标点,那股混乱的规则乱流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浓郁”。仿佛那里是某个矛盾的焦点。
终于,他们抵达了意念所指引的位置。
那里是深渊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凹陷的中心,并非什么出口或传送门,而是一块半人高的、黝黑的、表面布满无数细密切面的不规则晶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亘古如此。周围的规则乱流在靠近它时,都似乎被其吸收、平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宁静的区域。它不像铸星回路的造物,更非熵业协会的手笔,其散发出的气息古老、晦涩、带着一种包容一切的沉寂。
而在那晶体的一个切面上,竟清晰地倒映着一幅景象——那是一条整洁的、亮着柔和灯光的现代医院走廊景象!与周围光怪陆离的破碎画面格格不入,真实得令人心悸!甚至能看到一个护士推着医疗车从走廊尽头走过的模糊身影!
“这…这是…”侯三指着那画面,结结巴巴,眼中充满了渴望,“是外面!是现实世界!”
逃离这噩梦般废墟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尘匠也激动起来,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去触摸那晶体上的画面。
“别动!”陆离猛地喝止,眼神无比凝重。
他的“残火”在疯狂预警!那晶体绝非善物!它散发出的沉寂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吞噬一切的虚无!那倒映的画面也绝非通道,更像是一种…诱饵!一种基于认知和渴望产生的、极其逼真的幻象!
这晶体,是一个陷阱!一个极其高明、针对所有渴望逃离此地的生命的规则陷阱!
触摸它,或许不会进入医院走廊,反而会被其彻底同化,成为这凝固混乱空间的一部分,变成另一个破碎的倒影!
“为什么?”尘匠的手僵在半空,不解地看向陆离。
苏晚星也感知到了那晶体散发出的诡异吸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臂膀上的印记微微发烫,那丝古神碎片似乎对这晶体既警惕又…好奇?
陆离没有解释,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晶体和其周围的规则上。“残火”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谨慎渗透过去。
他发现,这晶体本身似乎并无主动恶意,它更像是一个…规则异常点。一个不该存在于世的、自身规则完全内敛闭合的“奇点”。它的存在,本身就扭曲了周围的规则,形成了这片混乱空间,而那倒映的画面,不过是周围混乱规则被其扭曲后,偶然产生的、基于观察者内心渴望的海市蜃楼。
真正的“坐标”指引,并非晶体本身,而是…晶体下方!
陆离的目光穿透那相对宁静的区域,看向晶体正下方那片深邃的、规则乱流更加汹涌的深渊!
在那片肉眼无法看透的混乱深处,“残火”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那古老意念同源的、稳定的规则波动!那里,似乎有一条被掩盖的、通往未知区域的路径!
想要抵达那条路径,必须穿过这片最混乱的区域,而这块诡异的晶体,就像是镇守在入口处的、迷惑人心的守护兽。
“真正的路,在下面。”陆离指向那片危险的深渊,语气不容置疑。
“下面?!”尘匠和侯三看着那片光怪陆离、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规则乱流,脸都白了。那下面看起来比晶体周围危险百倍!
“这晶体是假的?”苏晚星也明白了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逼真的医院走廊景象。
“不是假的,是错的。”陆离纠正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晶体上,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涌现。
这晶体能吸收和平息规则乱流…是否能被…利用?
他小心地控制着“残火”的力量,不再试图解析晶体内部(那必然引发恐怖反噬),而是如同编织丝线般,极其轻柔地引导着周围一丝丝混乱的规则乱流,缓缓地、试探性地…触碰晶体表面。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丝混乱的规则乱流在接触到晶体表面的瞬间,竟真的被其吸收、平息了!就仿佛水滴融入海绵!
有效!
陆离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加大力度,开始更大范围地引导周围那些相对温和的规则乱流,如同引水灌渠般,将它们导向晶体!
越来越多的规则乱流被晶体吸收,以晶体为中心的那个“宁静区域”开始缓缓扩大!
一条通往下方深渊的、相对稳定的、被强行“开辟”出来的狭窄路径,逐渐显现出来!
这条路无法持久,晶体吸收乱流的速度有其极限,而且这种引导对陆离的精神力消耗巨大。
“快!下去!”陆离低吼,额头青筋暴起,维持着这种精妙的操作。
尘匠一咬牙,率先抓住一块凸起的、相对稳定的规则碎片,向下攀爬。苏晚星紧随其后,绿芒包裹双手,稳定身形。侯三哭丧着脸,也只能跟上。
陆离断后,一边维持引导,一边向下移动。
就在他们下降到一半,已经能隐约看到下方那条散发着稳定波动的、隐藏路径的入口时——
那悬浮的黑色晶体,似乎因为吸收了过多混乱规则,表面某一个细小的切面,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切面上倒映的景象骤然一变!不再是医院走廊,而是一片燃烧的废墟,废墟中央,一个模糊却让陆离灵魂震颤的身影(师父?)正缓缓倒下!
同时,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混合着悲伤、愤怒与绝望的情绪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那切面中爆发出来,狠狠撞向陆离的意识!
这冲击并非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要致命!它直接撼动意志的核心!
陆离身体猛地一僵,维持的规则引导瞬间中断!
上方被暂时平息的规则乱流失去了制约,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反扑回来!更加狂暴!更加混乱!
“小心!”苏晚星的惊呼声从下方传来!
陆离猛地回过神,但已经晚了!恐怖的乱流如同巨锤般狠狠撞在他的后背!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被砸得向下猛坠,直接撞开下方几块脆弱的规则碎片,向着那条隐藏路径的入口跌去!
而失去了他的引导,上方的路径瞬间被更加汹涌的乱流吞没!将他与下方的尘匠、苏晚星彻底隔断!
“陆离!!!”苏晚星凄厉的喊声被狂暴的乱流嘶鸣淹没。
陆离重重摔落在隐藏路径的入口处,又是一口鲜血咳出。他挣扎着抬头,只看到上方已经被彻底扭曲、色彩混乱、如同沸腾粥锅般的规则屏障,再也看不到同伴的身影。
他被困住了。
独自一人。
在这条未知的、散发着古老稳定波动的路径入口。
而在他身后,路径的深处,黑暗中,传来了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