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清河县城却无眠。
县政府大楼前,人群虽然被劝退了不少,但仍有上百名情绪激动的商户和家属不愿离去。
他们点起了火把,映照着一张张悲愤交加的脸。
县政府的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压抑。
姚和韵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他按照李默的部署,亲自出面安抚群众,承诺三天内必有结果,这才勉强稳住了局势。
此刻,他正和钱三江一起,研究着抚恤方案的细节。
每一笔钱,都代表着一个破碎的家庭,两人落笔时,手都在发抖。
“一人先发放五千块抚恤金,家里的孩子,县里负责供到大学毕业!伤员的医疗费,全包!误工费、营养费,按最高标准给!”姚和韵拍着桌子,眼睛通红,“钱不够,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个窟窿补上!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钱三江在一旁连连点头,他已经从宁光县紧急调来了一笔资金,此刻的他,和姚和韵是真正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
与这里的沉重不同,县重案组的审讯室里,则是一片死寂。
李默将那个“金丝猴”烟头放在桌上,对面坐着大队长赵毅。
“李顾问,就凭一个烟头?”赵毅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说明不了什么,万一是哪个工人捡来的烟屁股抽呢?”
“一个偶然是偶然,一连串的偶然,就是必然。”李默的声音很平静,“出事的八个新工人,都来自安丰县周边,都负责关键工序,现在八个人都失踪了。
而这个只在安丰县卖的烟头,出现在了最核心的坍塌点。
你还觉得这是巧合吗?”
赵毅哑口无言。
李默站起身,“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审讯这个烟头,而是去找到抽这个烟头的人!”
他看向赵毅,眼神锐利,“这八个人,既然是来搞破坏的,拿了钱,下一步会做什么?”
“跑路?”赵毅下意识地回答。
“跑路之前呢?”李默追问。
赵毅愣住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默淡淡道,“还有一种人,是为了更要命的东西。
你马上去查,县城里以及周边乡镇,所有能搞到‘白面’的黑市和渠道。
派你最机灵的人,拿着这八个人的照片,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
特别是那个叫‘粉仔’的,他瘾最大,也最沉不住气。
他一定会出来找食吃。”
赵毅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这才明白,李默的思路,已经完全超出了常规的刑侦范畴。
他不是在找证据,他是在预判人性。
“我马上去办!”赵毅猛地站起,转身就冲了出去。
第一天,过去了。
清河县暗流汹涌,谣言四起。安丰县那边,魏东来听着手下传回来的消息,得意地在办公室里喝着珍藏的好茶。
他觉得,姚和韵和那个乳臭未干的李默,现在肯定像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
第二天,上午。
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从宁光县传来。
钱三江发动了宁光县的商户,自发组织了一支慰问队,带着猪肉、鸡蛋、米面,敲锣打鼓地来到了清河县。
他们不仅慰问了死伤家属,还拉起了横幅:“清河宁光一家亲,共渡难关!我们相信政府,支持希望大街重建!”
这一举动,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打进了清河县惶惶的人心里。
那些被谣言煽动得将信将疑的百姓,看到兄弟县如此仗义,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姚和韵和钱三江趁热打铁,立刻组织了一场现场说明会,宣布了优渥的抚恤方案,并当场发放了第一笔抚恤金。
人心,开始稳住了。
第二天,下午。
赵毅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一个眼线报告,在县城西边一个废弃的砖窑厂,发现了一个疑似“粉仔”的男人,正在跟一个毒贩子鬼鬼祟祟地交易。
“收网!”李默的命令简单而冰冷。
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民警,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砖窑厂。
当“粉仔”揣着刚到手的“神仙粉”,正准备找个地方好好爽一把的时候,几只铁钳般的大手从天而降,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审讯室里,粉仔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抖得像筛糠。毒瘾发作的痛苦,让他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想......想要吗?”李默将一小包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白面,放在桌上,轻轻推了过去。
粉仔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拼命地朝前挣扎,把铁椅子弄得哐当作响。
“你叫什么,从哪来,谁让你来的,你们一共几个人,都干了些什么。”李默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粉仔脆弱的神经上,“说清楚了,这包就是你的!说不清楚,你知道后果的。”
一开始,粉仔还抱着一丝侥幸,胡言乱语。
但随着毒瘾的折磨越来越重,他的意志力迅速瓦解。
那种万蚁噬心的痛苦,远比任何酷刑都可怕。
李默不仅在对方最想要的东西上攻击他。
在攻心上更是一把好手!
“我说!我都说!”他终于崩溃了,哭喊着,“是猴哥!是猴哥带我们来的!是安丰县的刁三爷!他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在水泥里少放料,在承重柱里换细钢筋......求求你,给我......给我一口......”
半小时后,李默拿着一份写满了罪恶细节的口供,走出了审讯室。
赵毅站在门口,看着李默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彻底的敬畏。
“李顾问,现在就去抓那个猴子?”
“不。”李默摇了摇头,“抓了猴子,刁三那条大鱼就惊了,让粉仔给他带个话。”
当天晚上,一个遍体鳞伤,但怀里揣着“神仙粉”的粉仔,被扔在了他们藏身的破庙里。
“猴哥!不好了!条子......条子好像盯上我们了!我差点被抓住!”粉仔连滚带爬地跑到猴子面前,惊恐地喊道,“刁三爷给的钱快花光了,我们得赶紧找他要尾款跑路啊!”
猴子和其他几个同伙一听,也慌了神。
他们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最怕的就是条子。
在清河县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猴子想了想,咬牙道:“你说的对!我马上联系刁三爷,让他把尾款给我们!我们连夜就走!”
他不知道,他用来联系刁三的那个秘密传呼点,早已在赵毅的监控之下。
第三天,凌晨。
安丰县与清河县交界处的一片小树林里。
一辆黑色的摩托车突突地驶来,停在林边。
刁三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嘴里叼着烟,一脸不耐烦。
猴子这个蠢货,居然敢催他要钱,要不是魏县长那边催着了结此事,他才懒得半夜跑这一趟。
他按照约定的方式,对着树林学了三声猫头鹰叫。
树林里,猴子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
“三爷,钱......钱带来了吗?”猴子谄媚地笑着。
“哼,催命鬼。”刁三叫骂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扔了过去,“拿了钱,马上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要是让老子在安丰地界再看到你们,腿给你打断!”
猴子接过布包,刚要打开看看。
突然,树林里四面八方,同时亮起了十几支雪亮的手电筒!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
一声声暴喝传来,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从黑暗中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