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提着食盒回到慈宁宫时,戚太后正与梅先生商议柳氏参选春选的细节。
殿内燃着安神的檀香,驱散了宫外的喧嚣,戚太后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镯,听着梅先生分析参选女子的情况。
“太后,漼氏对漼文玥的教导抓得很紧,听说请了前宫的李嬷嬷亲自指导礼仪,看来是势在必得。柳小姐这边,除了礼部主事暗中照拂,还需多练些才艺,遴选时才能更有把握。”
梅先生躬身道。
戚太后淡淡点头。
“柳儿的琴艺与书法本就不错,再让她多练几日便可。倒是沈从安那边,近来没什么动静?他手中握着的账目若是曝光,虽不至于牵连到我,却也难免惹陛下疑心。”
正说着,青黛走了进来,躬身道。
“太后,梅先生,天牢那边有消息了。”
戚太后抬眸。
“哦?沈从安说什么?”
青黛上前一步,将阿福的话一五一十地禀报出来,最后道。
“太后,沈大人催着要林伯的下落,还恳请您帮忙寻访他的女儿沈清辞,说若是能寻回沈小姐,他日后必当报答您。”
“林伯……李嵩护送?”
戚太后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击着软榻扶手。
“李嵩是陛下的人,拦他便是与陛下作对,太过冒险。而且沈从安如今自身难保,他的承诺又能值几分钱?”
梅先生也附和道。
“太后所言极是。沈从安已是笼中之鸟,林伯落入陛下手中,对我们未必不是好事,陛下若借此打压漼氏,我们正好坐收渔利。至于沈清辞,不过是个落难的世家小姐,寻不寻回无关紧要,不必为此耗费心力。”
可戚太后却忽然想起一事,沈从安早年曾帮她藏匿过一批贪墨的银两,虽没有直接证据,但沈从安若是被逼急了,难保不会胡言乱语。
若是能借着林伯与沈清辞的事,稳住沈从安,让他守口如瓶,倒也划算。
“话不能这么说。”
戚太后缓缓开口。
“沈从安虽身陷囹圄,但他的旧部仍在,若是逼得太紧,恐生变数。林伯我们不能拦,但可以让人在半路打探消息,看看他究竟掌握了些什么。至于沈清辞,”
她顿了顿,看向青黛,
“你派几个人暗中寻访,重点查江南一带,毕竟沈从安说过让她去投奔江南远亲。若是能找到,便先将她控制起来,既是安抚沈从安的筹码,日后或许还有用。”
梅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道,
“太后高见,这样既不用冒险与陛下作对,又能稳住沈从安,实属万全之策。”
“就按我说的办。”
戚太后挥挥手。
“青黛,此事你亲自安排,务必隐秘,不可让人察觉是慈宁宫所为。”
“奴才遵旨。”
青黛躬身应下,转身退了出去,即刻安排人手前往河南地界打探林伯的消息,同时派了几个心腹去江南寻访沈清辞。
消息再次传回天牢时,已是两日后的深夜。
阿福借着值夜的机会,悄悄溜进沈从安的囚室,压低声音道。
“大人,太后那边回信了。她说林伯那边不便直接出手,但会派人打探消息;至于沈小姐,她已派心腹去江南寻访,让您耐心等候。”
沈从安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只要太后肯出手寻访清辞,便有希望。
他抓住阿福的手臂,急切地问。
“江南?太后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有消息?清辞她……她会不会有事?”
阿福被他抓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只能轻声安慰。
“大人放心,太后派的都是得力人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沈小姐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沈从安缓缓松开手,眼神黯淡下来。
他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江南地域辽阔,又时隔数月,想要找到清辞谈何容易。
可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他只能相信戚太后。
“再帮我递句话给太后。”
沈从安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
“若是能寻回清辞,我愿将藏在西郊别院的那箱珠宝赠予太后。另外,林伯手中的账目里,有漼氏贪墨军饷的证据,若是太后能帮我保住性命,我便将证据献给太后,助她打压漼氏。”
阿福心中一惊,那箱珠宝他略有耳闻,是沈从安多年来积攒的财富,而漼氏贪墨军饷的证据,更是足以动摇漼氏根基的利器。
他不敢耽搁,连忙点头:,
小人记住了,这就去禀报太后。”
阿福离开后,囚室再次陷入黑暗。
沈从安躺在冰冷的稻草堆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清辞的模样。
他仿佛看到清辞穿着粉色的襦裙,拿着画轴跑到他面前,笑着说,
“爹爹,你看我画的牡丹好不好看?”
又仿佛看到沈家被抄那日,清辞满眼惊恐地抓着他的衣袖,哭着说。
“阿爹,我怕……”
“清辞,爹爹对不起你。”
他低声哽咽,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浸湿了囚服的领口,
“你再等等爹爹,爹爹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找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
他抬手抚摸着胸口。
那里藏着一枚清辞十岁生日时给他画的小像,虽然只是简单的几笔,却画得十分传神。
这是沈家被抄时,他唯一带出来的关于清辞的东西,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与此同时,慈宁宫的偏殿内,戚太后听完阿福带来的话,眼睛亮了起来。
西郊别院的珠宝与漼氏贪墨的证据,这两样东西对她来说都极具诱惑力。
若是能得到证据,打压漼氏,她在朝堂的势力便能大大增强。
而那箱珠宝,更是能填补她府中亏空的账目。
“好,告诉沈从安,我答应他。”
戚太后立刻道。
“让他安心等着,我会加派人手寻访沈清辞,也会盯着林伯的动静。但他必须保证,一旦找到沈清辞,或是林伯有什么消息,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不得隐瞒。”
“另外,”
戚太后补充道。
“提醒他,若是敢骗我,不仅沈清辞找不回来,他也别想有好下场。”
阿福连忙应下,转身再次赶往天牢。
当沈从安听到戚太后的答复时,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他知道戚太后是个贪利之人,有了珠宝和证据的诱惑,她定会尽全力寻找清辞。
“请回复太后,我沈从安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沈从安郑重地说,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阿福走后,沈从安坐起身,借着气窗透进来的微光,拿出胸口的小像,轻轻抚摸着。
“清辞,你再坚持一下,太后已经派人找你了,爹爹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李嵩护送林伯的队伍已进入京城地界,距离皇宫仅剩一日路程,
而前往江南寻访沈清辞的人,也刚刚抵达江南的苏州府,正按着戚太后的吩咐,暗中排查沈家远亲的下落。
天牢内的期盼,慈宁宫的算计,朝堂上的暗流,还有远方尚未可知的寻觅,交织在一起。
沈从安抱着对女儿的执念,在黑暗的天牢中静静等待着消息,他不知道这场以女儿为筹码的交易最终会走向何方,只知道为了清辞,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夜色渐深,天牢的寒气愈发浓重,沈从安将小像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清辞的温度。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祈祷清辞平安无事,祈祷能早日与女儿团聚。
而这场围绕着林伯、沈清辞与权势利益的暗斗,也随着天牢里的一封封密信,愈发激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