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暗卫被擒后,禅房周遭的警戒松了些,玄真大师却愈发痴迷于那只“牵机”蛊。
他把药庐里的陶罐挪了大半,腾出最向阳的位置放青瓷瓶,整日对着瓶中那丝漆黑的虫影写写画画,连给周生辰诊脉时都忍不住念叨。
“这蛊虫的习性太怪了,遇热不慌,见血不避,倒像是……认主。”
这日午后,时宜去药庐送新采的薄荷,刚进门就见玄真大师正用银针刺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滴在瓶壁上。
那原本蛰伏的蛊虫忽然活泛起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顺着血珠的痕迹疯狂蠕动,头顶的倒刺蹭得瓷瓶“沙沙”作响,竟透出几分急切。
“大师,您这是做什么?”
时宜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薄荷凑过去。
玄真大师眼睛瞪得溜圆,指着瓶壁。
“你看!它对人血的反应比周生辰的更烈!”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片干枯的草叶。
“这是‘同生’毒的解药残叶,当年在北狄边境捡的,你闻闻。”
时宜刚凑近,那蛊虫突然剧烈冲撞起来,漆黑的身子撞得瓷瓶摇晃,竟在瓶壁上撞出个细缝。
玄真大师惊呼一声,连忙用木塞堵住缝隙,转身翻出本泛黄的手札,手指点着其中一页。
“果然!‘牵机与同生,同根而异形,母虫寄于脉,子虫缠于命’。这两种毒术根本就是一脉相承!”
他越说越激动,把青瓷瓶往时宜面前推了推。
“北狄太后费尽心机抢它,恐怕不只是为了毒术,更是为了……控制用蛊人。你想,若用‘同生’毒的母虫养‘牵机’蛊,岂不是能同时拿捏两个人的性命?”
时宜心头一寒。
她想起萧宴说过,北狄太后一直忌惮耶律渊手中的兵权,若真能用这种毒术牵制,恐怕北狄很快就要掀起内乱。
正思忖着,指尖忽然被药杵的木刺扎了下,渗出颗血珠。
她下意识地往身后躲,血珠却不偏不倚滴在了青瓷瓶的裂缝上。
“小心!”
玄真大师正要阻拦,却见瓶中的蛊虫猛地僵住了。
那原本狂躁的虫身瞬间蜷缩成一团,漆黑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竟慢慢变成了灰黑色,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两人都愣住了。
时宜看着自己指尖的血珠,又看看瓶中奄奄一息的蛊虫,忽然想起周生辰吐黑血那日,自己手心的伤口曾沾过他的血。
当时只觉得一阵刺痛,后来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连疤痕都浅得几乎看不见。
“大师。”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
“我手心的伤……”
玄真大师这才注意到她掌心那道浅粉色的痂痕,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脉上。
片刻后,他猛地松开手,眼神里满是震惊。
“你的脉象……竟能克百毒!”
他抓起时宜的手凑近细看。
“这伤口愈合得太蹊跷了,寻常人被蛊毒沾染,少说也要溃烂半月,你这才几日就结痂了?”
时宜把那日沾血的事说了,玄真大师听罢,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颗漆黑的药丸。
“这是用‘牵机’蛊的虫粉做的,你敢试试吗?”
时宜犹豫了一下,刚要伸手,就见周生辰掀帘走了进来。
他不知站了多久,脸色沉得像覆了层霜,一把将时宜拉到身后,冷声道。
“胡闹!”
“不是胡闹!”
玄真大师急得跺脚,指着时宜的手。
“她的体质能克蛊毒!你想想,‘牵机’蛊有多霸道,她沾了你的血不仅没事,伤口还愈合得这么快,这分明是……”
周生辰的目光落在时宜掌心的痂痕上,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解蛊那日,时宜握着他的手寸步不离,当时只当是她胆子大,如今才明白,竟是她的体质在护着自己。
“我试试。”
时宜从他身后探出手,眼神很亮。
“大师说了,或许能研究出克制之法。”
周生辰还想说什么,却被时宜按住了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眼神里没有半分畏惧。
“师父,我不怕。”
玄真大师趁机将药丸递过去。
时宜刚把药丸攥在手心,就见那青瓷瓶里的蛊虫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漆黑的身子迅速变得灰败,竟在片刻后蜷缩成一团,彻底不动了。
“成了!”
玄真大师激动得胡子发抖。
“你的体质能直接克杀它!”
他转向周生辰,语气愈发肯定。
“北狄皇室定是想靠‘牵机’和‘同生’两毒控制诸侯,如今有了时宜这体质做参照,咱们就能破解这毒术!”
周生辰看着时宜掌心那枚渐渐融化的药丸,又看看她泛着浅粉的痂痕,忽然伸手将她的手握紧。
她的手心很暖,不像他常年带着凉意,那道曾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正透着勃勃生机。
“以后不许再碰这些。”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要研究,我来。”
时宜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
“好,都听你的。”
窗外的阳光穿过竹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药庐里的草药香混着淡淡的沉香,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暖意。
玄真大师看着这一幕,摸着胡子笑了。
他研究毒术半生,竟不如这两个年轻人的掌心温度,更能抵得过世间最烈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