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永嘉坊,一座看似寻常、门楣并不显赫的宅邸后院,书房的门窗紧闭,帘幕低垂,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将围坐在紫檀木桌旁的几道身影拉得摇曳不定。主位上的许敬宗,面色在灯影下显得格外深沉,他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听着对面一位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带着几分愁苦的官员低声诉苦。
“许公,非是下官不尽心,实在是……家中老母沉疴已久,每日需用名贵药材吊着,俸禄微薄,已是入不敷出,眼看就要……唉!”那官员是门下省的一名录事,官阶不高,却因职务之便,能接触到不少机要文书的流转。
许敬宗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之色,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推至对方面前,锦囊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锭一角。“李录事一片孝心,天地可鉴。武昭仪闻之,亦深为感动。些许心意,不成敬意,且拿去为老夫人延医问药,以尽人子之孝。”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昭仪常言,似李录事这般忠孝勤勉之人,方是朝廷栋梁,日后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那李录事看着那锦囊,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感激与决然,他起身深深一揖:“昭仪大恩,下官……铭感五内!但有驱策,万死不辞!”
几乎在同一时刻,皇城之内,中书省的一间值房内,灯光亦未熄。李义府正与一位年富力强、眉宇间却带着些许郁郁不得志之色的员外郎“偶遇”闲谈。李义府状若无意地提起:“听闻张员外郎年前那篇《漕运策》写得极好,见解独到,可惜……唉,未能上达天听,明珠蒙尘啊。”
那张员外郎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与不甘。
李义府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诱惑:“不过,机遇之事,难说得很。如今武昭仪深荷圣眷,又最是爱才惜才。以张兄之才,若得昭仪赏识,何愁抱负不得施展?他日位列宰辅,青史留名,亦非虚妄啊!”他描绘的前景如同在干涸的心田注入甘泉。
张员外郎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紧紧握住李义府的手:“李兄,若得引荐,弟……感激不尽!”
而在另一处更为隐秘的联络点,气氛则截然不同。一位御史台的侍御史,面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看着桌上摊开的几页纸——上面清晰地记录了他数月前收受地方官贿赂、压下某桩弹劾案的证据。负责与他“谈心”的,是武媚另一名心腹,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王御史,昭仪念你初犯,且素有清名,不欲将此事张扬。只是,日后朝中若有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乎立政殿、萧淑妃及其关联人等之事,还望王御史能……及时通禀,秉公‘直谏’。”
那王御史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垂首,声音细若蚊蚋:“下官……明白。定……定不负昭仪期望。”
钱财动其心,前程诱其志,把柄迫其行。武媚通过许敬宗、李义府等人编织的这张网,精准地捕捉着不同目标的弱点。被拉拢的官员,动机各异,或感激涕零,或野心勃勃,或畏罪顺从,但他们的名字,都被悄然记录在册,他们的命运,也开始与深宫中那位日益显赫的武昭仪紧密相连。
这些散落在各衙门的“棋子”,开始悄然发挥作用。有人在中书省起草文书时,于细微处加入对武媚德行、能力的隐晦褒扬;有人在门下省审核诏令时,对可能不利于武媚的措辞提出“修正”意见;更有人在御史台,开始根据指示,搜集、罗织王皇后、萧淑妃及其背后势力官员的“罪证”,只待时机成熟,便发起弹劾。
金帛与权谋交织,如同无声的细雨,渗透进前朝看似稳固的肌理之中。一股暗流,正沿着这些新辟的渠道,悄然汇聚,等待着奔涌而出的那一刻。武媚的羽翼,在这不见光的阴影里,正以惊人的速度,悄然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