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王氏的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毒饵,迅速在东宫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扩散开来,激起一圈圈带着恶意的涟漪。
翌日清晨,当芷兰轩负责领取日常用度的小宫女提着空了大半的食盒和明显份量不足的炭筐回来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惑与不安。
“才人,”小宫女声音带着哭腔,“膳房的人说,如今北伐在即,宫中用度一律紧缩,各宫份例都减了……可,可咱们的,比以往少了快一半!炭也是,只有些碎炭末子,根本烧不旺……”
武媚正在窗前临帖,闻言,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晕染了宣纸。她放下笔,面色平静地看向那明显被克扣的份例,心中已然明了。昨夜那莫名的窥视感,李治可能的徘徊,终究是引来了风浪。而这风浪的源头,不言自明。
“知道了。”她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炭末子也好,仔细些也能用。膳食简单些,也饿不着。你去吧,不必声张。”
小宫女见她如此镇定,惶惑稍减,依言退下。
武媚走到炭筐前,看着那黑黢黢的碎末,又看了看食盒里那点清汤寡水,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太子妃……这就按捺不住了吗?手段倒是直接,却也略显急躁。克扣用度,不过是让她生活更清苦些,于性命无碍,却足以彰显其正妃的权威,也是一种警告和羞辱。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芷兰轩仿佛真的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不仅用度被大幅削减,连原本偶尔还会路过、或是奉命送来些针线活计的宫女宦官,也渐渐绝迹。有时武媚在院中略走几步,都能感觉到远处似乎有目光在窥探,待她抬眼望去,又只剩空荡的宫道。一种无形的孤立与监视,如同逐渐收紧的蛛网,悄然笼罩了这方小院。
更有甚者,一些关于武媚的流言蜚语,开始在掖庭宫底层宫人中悄然流传。不再是以前那些关于她“狐媚”、“心思深沉”的旧调,而是添油加醋,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仗着几分旧日情分,不安于室,竟敢深夜引逗太子殿下注意”云云。这些话自然不会传到武媚耳中,却能有效地败坏她的名声,让她在宫人中更加孤立。
这一切,武媚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她依旧每日读书、习字、打理庭院,神色如常,仿佛周遭的冷遇与暗流都与她无关。只是夜深人静时,她抚摸着那枚墨玉,眼神会变得格外幽深。
她知道,这只是太子妃的第一步试探。真正的风波,恐怕还在后头。王氏绝不会满足于仅仅让她生活困顿、名声受损。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要的或许是彻底断绝李治对她的那点念想,甚至是……让她彻底消失。
“常守本心,得见真章。”她低声吟诵,指尖感受着墨玉的温润。眼前的困境,固然难熬,却也是一种锤炼。她需要更加谨慎,更加隐忍,如同冰雪下的种子,默默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东方墨和“墨羽”的存在,让她知道宫墙之外尚有广阔的天地与另一种强大的力量运作方式,这给了她莫大的精神支撑。她绝不会轻易被这宫闱深处的暗流所吞噬。
与此同时,李治忙于北伐筹备,对后宫这些细微的变化尚未察觉。他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有几日未曾听闻任何与芷兰轩相关的消息了,心中那点微妙的牵挂,在繁重的政务下,也被暂时压到了心底。他并不知道,自己那夜一次心血来潮的徘徊,已然在东宫之下,掀起了一场针对武媚的、不见硝烟的战争。暗矢已然上弦,宫闱波澜,正于无声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