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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入口藏在老槐树根最粗的虬结处,青石板掀开时带起股潮湿的土腥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像打开了埋了十年的酒坛。韦小宝举着冰露的心灯往下跳,脚刚落地就踢到个硬物,“当啷”一声脆响惊得他缩了缩脚。

“哎哟,什么东西绊老子。”他弯腰捡起,指尖擦去锈迹,露出“坤宁宫洒扫”四个字,宫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显然曾被人长期攥在手里。潮气浸得木质发涨,指腹按上去软乎乎的,像碰着块泡了水的海绵。

冰露紧随其后,裙角扫过密道侧壁,带起层灰。心灯的暖光在通道里投出细长的影子,像水里游动的海带,忽明忽暗。“小心脚下。”她指尖抚过墙壁,暗红粉末沾在指腹,凑近一闻,眉头猛地拧成疙瘩,“是朱砂混着人血——这符画得仓促,边缘都晕开了,像是画到一半被打断。”腥气里裹着丝甜,让她想起祭坛骨粉的味道,却又多了几分脂粉气。

通道尽头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响,在空荡的密道里荡出回音,像有人用铜壶在暗处计时。韦小宝突然按住眉心的朱砂痣,那里烫得像贴了块烙铁,眼前炸开血色碎片——凤冠霞帔的女人跪在地上,指甲抠进青砖缝,血珠混着泪水渗进去,在砖面晕成朵小小的桃花。

“我娘...她好像在这哭过。”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闷得像被棉花堵着,“她的眼泪滴在砖缝里,跟血一样红。”指尖按在发烫的眉心,忽然觉得那不是痣,是娘当年没来得及吻的印记。

冰露握住他的手,心灯的光在两人交握处转了个圈,暖得像团小火苗:“别怕,有我呢。”她想起忘川边的彼岸花,轻声道,“你小时候见了毛毛虫都要哭着躲我身后,现在却敢闯皇宫,你娘要是看见,准会夸你比当年的小哭包强多了。”

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脂粉混着霉味的气息涌来,呛得韦小宝打了个喷嚏。坤宁宫偏殿积着寸厚的灰,脚踩上去“噗”地陷下去,蛛网在梁上结得像透明的纱幔,唯有供桌中央的凤冠亮得扎眼——珍珠垂帘上的灰尘被拂去了大半,流苏摆得整整齐齐,像是昨夜还有人来过。

“它在这。”冰露的心灯突然挣脱掌心,“呼”地飞向凤冠,光焰窜高半尺,映得冠上的凤凰眼珠——那两颗鸽血红宝石,竟在转动,瞳仁里似乎藏着人影。韦小宝凑近细看,凤冠底座刻着行小字:“灵素藏于莲,月缺自会圆”,字迹娟秀,与画像上的如出一辙,连最后一笔的弯钩都带着点俏皮。

他伸手去碰凤冠,指尖刚触到鎏金底座,整顶凤冠突然剧烈震颤,珍珠垂帘“哗啦”作响,像无数人在同时哭泣。三颗珍珠震得脱落,砸在供桌上“叮叮”脆响。底座裂开道缝,掉出块碎玉,上面刻着的半朵樱花,与他眉心的朱砂痣形状完全吻合,连花瓣上的纹路都分毫不差,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我娘的东西。”韦小宝的声音发颤,碎玉贴在眉心的瞬间,烫得他眼眶发红,眼泪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忽然想起忘川边母亲的魂魄,她当时望着他的眼神,原来藏着这么多话。

供桌后的铜镜突然“嗡”地亮起,镜面浮起层白雾,渐渐映出人影——黑袍人举着匕首刺向凤冠,女人的惨叫声穿透镜面,震得珍珠垂帘纷纷坠落,像下了场碎雪。镜中女人的发髻散乱,一支金簪掉在地上,与韦小宝腰间的那支一模一样。

冰露突然拽住他后腿,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拽倒,心灯的光在她掌心抖得像片落叶:“小心!”她指着铜镜里的黑袍人,对方手腕上的血月标记红得发紫,“是血月教教主!你看他握匕首的姿势,虎口那里有个老茧,跟沙漠里活尸骨杖的握痕对上了!”

“说得好。”

阴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像冰锥扎进人耳朵,惊飞了檐下的夜鹭,翅膀扑棱棱的声响搅得人心烦意乱。一个穿明黄蟒袍的老者缓步走入,靴底碾过地上的珍珠,发出“咔嚓”的碎裂声。他面容与归不归有几分相似,只是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戾气,像淬了毒的刀锋。手里把玩着半块樱花佩,玉佩的缺口正与韦小宝手里的碎玉严丝合缝,拼在一起时发出“咔嗒”轻响,像钥匙插进锁孔。

“外祖父?”冰露猛地攥紧心灯,指节泛白,光焰缩成核桃大的一团,“我娘的玉佩怎么在你手里?你不是说...说她是染了风寒病死的吗?你还说她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攥着我绣了三个月的帕子!”最后几个字带着哭腔,鬓角的青丝竟有几缕变成了白色,像落了层霜。

老者冷笑一声,蟒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晃得人眼睛发花:“当年若不是赵灵素那个贱婢偷了血月教的秘宝,你娘怎会被牵连?”他将玉佩抛向空中,又接住,动作里满是不屑,“我留着这半块玉,就是等她儿子来送死——初代残魂的怨气需要纯阳之血化解,而你,正好是赵灵素用魂魄换来的‘容器’,天生的祭品。”

韦小宝突然想起忘川边的彼岸花,女人的魂魄曾对他说“别信穿龙袍的”。他握紧樱花剑,指腹勒得掌心生疼,剑鞘上的金粉簌簌掉落,像撒了把星星:“我娘的魂魄在哪?我爹是谁?你把他们怎么了?”他往前一步,眉心的朱砂痣亮得像团火,“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剑劈了你这破蟒袍,让你光着屁股给祖宗磕头!”

“你爹?”老者笑得更冷,声音像钝刀磨骨头,指节捏着玉佩发白,“他早就成了祭坛的养料。当年他想带你娘私奔,被我亲手打断了腿,扔进了活尸坑——哦对了,他临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呢,小宝,小宝...喊得跟杀猪似的,难听死了。”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响起爽朗的笑,像碎冰撞在玉盘上:“外祖父这记性,怕是被血月教的浊气熏坏了。”

众人转头,只见个穿月白锦袍的青年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枚羊脂玉佩,侧脸轮廓与画像上的西门庆有七分像,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笑起来时那痣像活了似的,在眼下轻轻跳动。他锦袍下摆扫过门槛的蛛网,灰尘竟被周身气流卷开,落不到半分。

“西门町?”归不归突然直起腰,竹杖在地上顿出闷响,杖头软布都震掉了,“你不是在清河县守祖宅吗?怎会出现在皇宫?你兄长西门庆的灵位还在祠堂里,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西门町抛着玉佩走进来,鞋尖踢开脚边的碎珍珠,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老道长别急着动气。”他指尖点了点老者的蟒袍,金线在他触碰下竟泛起黑气,“家兄死得蹊跷,我查了三年,才知血月教的老巢藏在这宫墙里。”他突然转向韦小宝,玉佩停在掌心,映出少年眉心的朱砂痣,“小兄弟,你这颗痣,跟家兄书房那幅‘婴孩图’里的记号,可是一模一样。”

韦小宝的心脏猛地一跳,剑鞘差点脱手。忘川边母亲魂魄说的“穿锦袍的好人”,难道就是他?

西门町的泪痣跳了跳,突然收了笑。他走近凤冠,指尖抚过珍珠垂帘,动作轻得像怕惊扰沉睡的蝴蝶:“家兄当年为护赵灵素公主,被血月教打断双腿。”他转向老者,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而你,当年的血月教护法潘玄,为了攀附皇室,亲手把他扔进了活尸坑。”

老者脸色骤变,蟒袍上的金线竟在颤抖,像被风吹动的蛇:“一派胡言!”

“胡言?”西门町从袖中抽出卷羊皮卷,上面用血写着“血月教名录”,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这是从你密室搜出的,‘潘’字下面,不就是你的本名吗?”他展开画卷,上面西门庆的画像与韦小宝眉眼重合,连嘴角那颗小小的痣都分毫不差,“家兄临终前托人带信,说他儿子眉心有朱砂痣,佩樱花佩——小兄弟,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韦小宝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窒息感顺着喉咙往上涌。原来父亲就是西门庆,那个传说中浪荡却重情的男子。

就在此时,归不归突然剧烈咳嗽,竹杖在地上划出古怪的纹路,地面竟渗出黑血:“老道倒想起件事。”他望向冰露,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星子,“你娘当年并非病死,是被这老东西囚禁在三清观地穴,用她的魂魄喂养初代残魂。”

冰露的心灯“噗”地熄灭,鬓边白发瞬间爬满额角,像被寒霜冻过的草:“你说什么?”

“你娘的玉佩能镇邪祟,”归不归的声音带着沉痛,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留着你,不过是想等你长大,用你的纯阳之血唤醒残魂,助他称霸天下!”他突然转向西门町,竹杖指向他的玉佩,“而你,三年来打着查案的幌子,实则在找樱花佩,想靠残魂之力称霸江湖!你袖管里的血月标记,以为老道没看见吗?”

西门町的笑僵在脸上,泪痣红得像要滴血。他猛地掐住韦小宝的咽喉,锦袍下的袖管滑开,露出与老者同款的血月标记,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老东西,早该猜到你会反水。”他勒紧手指,少年的脸涨得通红,“家兄凭什么为一个亡国公主送命?这天下,本就该是有能者居之!”

老者趁机掷出金线,却被西门町反手挡开,两人的掌风撞得凤冠剧烈摇晃,珍珠垂帘“哗啦啦”作响,像在哭嚎。韦小宝趁机挣脱,樱花剑出鞘的瞬间,冰露的残灯突然亮起,暖光化作莲瓣护住他,光里竟映出她母亲的虚影:“用玉佩砸铜镜!潘家姐妹的血脉能借镜传力!”

铜镜应声炸裂,碎片飞溅中,映出祭坛的潘家姐妹。潘金莲的红绸穿透镜片,卷住韦小宝与冰露的手腕,绸面传来滚烫的温度,像三姐妹的血脉在流动:“还有西门庆的血!”

西门町闻言一怔,掌风顿了半分。老者趁机击中他后心,却见他咳出的血滴在玉佩上,竟与樱花佩产生共鸣,金光顺着血迹蔓延。“家兄...终究是对的。”西门町望着镜中西门庆的虚影,突然将玉佩掷向韦小宝,“替我告诉莲安城的人,血月教的债,我还了。”

三人的血同时滴在玉佩上,金光穿透宫墙,与祭坛的莲纹呼应,像天地间架起了一座金桥。老者的惨叫声里,西门町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透明,最后只留下句叹息,轻得像风拂过花瓣:“哥,我错了。”

密道出口的青石板被推开时,汴京的朝阳正染红宫墙,像抹了层厚厚的胭脂。裴如海牵着马等在槐树下,马嘴里嚼着槐树叶,尾巴甩得悠闲。潘巧云手里的并蒂莲玉佩泛着柔光,莲心的朱砂痣与韦小宝眉心的印记同时黯淡下去,像熄了的烛火,留下浅浅的痕。

“都结束了?”潘巧云的声音很轻,手里还攥着给裴如海准备的干粮,油纸包上印着她绣的小莲花,“我给你们留了炊饼,还热乎着呢,掺了莲心粉的,归不归老道说吃了安神。”

韦小宝摸着胸口的樱花佩,玉佩已经变得冰凉,像块普通的石头,却比任何时候都沉甸甸的。他望向皇宫的方向,晨雾中,坤宁宫的一角飞檐若隐若现,檐角的风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归不归拄着竹杖走来,竹杖头的软布沾着泥土,身上还带着酒气,打了个哈欠:“总算...了了桩心事。”

冰露突然笑了,鬓边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辉,像撒了把碎银:“我要去莲安城找莎琳娜,那里的新绿该长出来了。”她将母亲留下的半块玉佩递给韦小宝,拍了拍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玉佩传过来,“以后啊,咱们都该往前看了。”

风卷着槐花瓣落在玉佩上,像给这段恩怨盖上了温柔的印。韦小宝握紧樱花剑,剑鞘上的金粉虽已落尽,却透着股前所未有的清亮。他知道,血月教的阴影虽已散去,但那些藏在血脉里的羁绊,那些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远处的莲安城,第一朵蔷薇正迎着朝阳,悄悄绽开了花瓣,粉嫩嫩的,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在风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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