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河畔一处废弃校场早已不复昔日肃杀,如今被层层叠叠的营帐占得满满当当。
中军大帐里弥漫着甜腻的异香,猪悟能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油光锃亮的脸上堆着满足的笑,胖乎乎的手指正捻着一枚鸽蛋大的夜明珠把玩。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骰子落碗的脆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那是极乐膏的烟气呛得人肺腑发疼的征兆。
“大帅,这月的进账又翻了三成!”帐帘被掀开,副将张三疤脸哈着腰进来,手里捧着鎏金托盘,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玉瓶,“吕坊主那边捎信,说西海龙宫的三太子一次性订了百斤极乐膏,还说要独家代理深海片区的生意。”
猪悟能眼皮都没抬,肥厚的嘴唇撇了撇:“知道了,赏。”他从榻边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扔过去,里面的金铢撞得叮当作响,“让弟兄们都机灵点,别光顾着自己快活,误了出货的时辰。”
“哎哎,谢大帅恩典!”张三疤脸眉开眼笑地接了钱袋。
帐外很快响起他分发赏钱的吆喝,紧接着便是一阵更响亮的欢呼,混着烟枪点燃的“滋滋”声,像极了某种贪婪生物在暗处磨牙。
谁也记不清这支队伍是从何时壮大起来的。自从猪悟能挂起“齐天大帅”的旗号,把当年天蓬元帅麾下的旧部、取经路上结识的妖精、甚至天庭贬黜的散仙都聚拢过来,靠着极乐膏这门生意,竟在三界夹缝里硬生生挤出片地盘。
罂粟田从最初的百十来亩扩展到连绵十里,提炼作坊的烟囱没日没夜地冒着紫烟,天河沿岸的黑市上,装着极乐膏的小瓷瓶比仙丹还要抢手。
可繁荣的泡沫下早已蛀空了根基。
后营的角落里,两个小兵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柴草堆后。瘦高个的手指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偷来的半块极乐膏,他刚要用火镰点燃,就被矮胖子按住了手。
“小心点!昨天王五就是因为偷货被军法队逮了,仗还没打完就吸得瘫在地上,直接被扔去喂了哮天犬。”
“怕什么?”瘦高个嗤笑一声,火光映着他凹陷的面颊,“大帅自己不也天天吸?再说了,不吸这个,哪有力气扛货?上个月军饷刚发下来,我转手就换了两钱膏子,现在浑身舒坦,比当年在花果山当弼马温还自在!”
两人正吞云吐雾,忽然听见帐外传来喧哗。原来是几个瘾君子没钱买膏,竟在天河渡口抢了个过路仙子的玉佩,被巡逻的天兵逮个正着。
那仙子哭得梨花带雨,指着抢匪骂道:“就是他们!仗着齐天大帅的名头,在河边为非作歹,前几日还有人把我师妹骗去抽膏,如今人都疯疯癫癫的!”
天兵押着抢匪往天理院去时,整个营地都炸开了锅。有人拍着大腿叫好,说早该整治这帮败类;也有人偷偷撇嘴,说要不是极乐膏勾着魂,谁愿意铤而走险?更有甚者,摸出藏着的烟枪猛吸几口,眼神迷离地嘟囔:“管他呢,先快活了再说。”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时,猪悟能正对着账目上的数字傻笑。听到手下被天兵抓走,他肥厚的手掌在案几上一拍:“混账东西!抢谁不好,偏去惹那些仙子!”可骂归骂,当张三疤脸请示要不要去天理院疏通时,他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死几个不长眼的,正好给其他人提个醒。库房里的货还够吗?别耽误了西海龙宫的单子。”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现在队伍里少说也有万余人,每天光是军饷粮草就得耗费千两黄金,全靠极乐膏撑着。真要严查起来,半数人都得被绑去天理院,到时候谁来给他种罂粟、运货物?再说了,那些被铡刀处死的,不过是些底层散兵,死了再招就是,反正三界之内,想靠极乐膏发家或是求一时快活的,多的是来投奔的人。
几日后,天理院的铡刀在南天门外落下,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围观的仙佛议论纷纷,都说齐天大帅的队伍已成了三界毒瘤。可消息传回营地,只换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转眼就被新一批极乐膏运到的欢呼盖了过去。
猪悟能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忽然觉得这还不够——他要的是更稳固的基业,要让“齐天大帅”的名号,真正响彻云霄。
“大帅,小的有个主意。”吕不韦的出现总是恰到好处,这位大象金柜坊的坊主穿着一身锦袍,手里摇着玉骨折扇,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极乐膏虽好,终究有人忌惮它的烈性。不如咱们再添一桩生意,做些温和滋补的物件,比如……极乐茶?”
“茶?”猪悟能咂咂嘴,肥脸上露出疑惑,“茶叶子能值几个钱?”
“非也非也。”吕不韦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咱俩已经议过,此茶非寻常草木,需用广寒宫的寒桂为引。那桂树吸足了太阴精华,花叶皆有奇效,若与极乐膏的残渣配伍,既能解瘾又能提神,保管比琼浆玉液还受欢迎。”他见猪悟能眼中动了心,又添了把火,“再说了,寒桂乃是月宫独有,旁人想学也学不来,这可是独门生意!”
这话正说到猪悟能心坎里。他当即拍板,又连夜备了厚礼——一整株三尺高的珊瑚树,十颗鸽蛋大的夜明珠,还有两斤顶级的极乐膏,差人送往广寒宫。可没等嫦娥仙子的回信,底下的人就按捺不住了。
“大帅既然有这个意思,咱们还等什么?”张三疤脸带着几个亲信,趁着月黑风高摸到广寒宫外,“广寒宫的桂树漫山遍野都是,摘几把枝叶回来,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们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料到吴刚的斧头比谁都亮。那夜正值月圆,吴刚刚把桂树砍出半寸深的口子,就听见树后有窸窣响动。他猛地回头,正撞见几个黑影抱着桂枝往云里钻,当即怒喝一声,抡起斧头就追了上去。
“哪里来的毛贼,敢动月桂的主意!”斧光如练,瞬间劈碎了两个小妖的妖丹。剩下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偷来的桂枝连滚带爬地逃回营地,裤裆里都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