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晨钟刚敲过三响，旃檀功德佛的禅堂里已经坐满了听经的弟子。唐僧端坐在莲台之上，袈裟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流淌，比起前日更多了几分神采奕奕。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如洪钟：“今日我们继续研习《大般涅盘经》，这经文里藏着会考的重中之重……”
话音未落，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台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沙悟净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听得专心致志。八部天龙马化为人形，一袭青衫衬得他愈发俊朗，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摩挲手腕——那里曾是缰绳的位置。唯独净坛使者的位置空着……
“这呆子。”孙悟空在角落里嗤笑一声，毛茸茸的手抓着个蟠桃，却没心思啃。他的火眼金睛不住地瞟向唐僧袖口，那里空荡荡的——往常这个时辰，师傅该把那根金箍棒变的掏耳勺还给自己了。
唐僧讲经的声音抑扬顿挫，可孙悟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掏耳勺是他花了三天功夫才琢磨出的变法，既不影响金箍棒本体，又能当个趁手的小物件。前日见师傅讲经辛苦，才忍痛借出去，想着用过便还，谁知这都过了两天，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师傅。”他终于按捺不住，纵身一跃落在莲台前，吓得几个小沙弥差点打翻了木鱼，“您那掏耳勺……用着还顺手？”
唐僧正讲到兴头上，被打断也不恼，反而抚掌笑道：“悟空你这宝贝，当真是神物！为师这两日耳聪目明，连殿外麻雀打架都听得一清二楚。前日讲经时总觉得昏沉，如今只觉灵台清明，怕是再难离得开了。”
“那您用完了？”孙悟空往前凑了凑，不安地说，“用完了就还给老孙呗，这物件娇贵，丢了可不好找。”
唐僧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带着几分歉意：“说来惭愧，前日夜里，悟能说他耳朵不适，便借去用了。为师想着他也是好意，便允了。”
“什么？”孙悟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猴子，猛地蹦起三尺高，“那呆子拿了？糟了！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唐僧一把拉住袈裟。
“悟空！你慌什么？悟能虽是鲁莽了些，却也不至于……”
“师傅您不知道！”孙悟空急得抓耳挠腮，火眼金睛里都快冒出血来，“那呆子连自己的九齿钉耙都能在高老庄弄丢三次！我的金箍棒变的物件，到了他手里还能有好？弄坏了尚能修补，若是给我弄丢了，就算翻遍三界也未必找得回！”
沙悟净连忙起身劝道：“大师兄莫急，二师兄向来敬重您的宝贝，定不会胡来的。许是他用得久了些，这会子正往这儿赶呢。”
八部天龙也上前一步，声音温和：“是啊大师兄，灵山地界清净，断不会有宵小之辈，想必二师兄只是耽搁了。”
“你们懂什么！”孙悟空猛地甩开唐僧的手，“那呆子见了新奇物件就挪不动腿！当年在五庄观，不过一个人参果，他就撺掇着我去偷！如今拿着我的金箍棒，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话音未落，已化作一道金光冲出门去。唐僧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
“悟净，你与天龙快跟上去看看，莫要让悟空伤了悟能。”
“是，师傅。”沙悟净扛起降妖宝杖，与八部天龙对视一眼，快步追了出去。
三人一阵风似的来到净坛使者府，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兽生了层薄锈。孙悟空一脚踹开大门，院里的石榴树被震得落了满地红果。
“猪悟能！你给俺老孙滚出来！”他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把金箍棒交出来！”
偏厅里跑出个小僧，吓得脸色惨白，跪倒在地：“斗战胜佛饶命！净坛使者他……他昨日一早就离府了。”
“走了？”孙悟空一把揪住小僧的衣领，将他提溜到眼前，毛茸茸的脸几乎贴在对方脸上，“他去哪了？是不是带着个金灿灿的掏耳勺？”
小僧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使、使者说……说他耳聪目明了，要去寻他的九齿钉耙……前几日他总念叨钉耙落在通天河了……”
“九齿钉耙？”孙悟空松开手，小僧“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他忽然想起，前日猪悟能确实在法坛下嘟囔过，说钉耙柄松动了，要找个铁匠修修，后来不知怎么就忘了。
“那掏耳勺呢？”沙悟净连忙追问，“他带走了吗？”
小僧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才道：“带、带了……前日夜里，使者让小僧给他掏耳朵，用的就是个闪着金光的小物件，说是斗战胜佛的宝贝。他说那物件神奇得很，掏完耳朵连蚂蚁爬都听得见……”
“哎呀！”孙悟空顿足捶胸，“这呆子！定是拿着我的金箍棒去耍威风了！他那九齿钉耙丢了八百年都没找，如今有了耳力就急着去寻？分明是想霸占我的宝贝！”
沙悟净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知道这猴子是真急了。当年在东海龙宫，为了这根金箍棒，他可是连龙王都敢打。如今缩成掏耳勺，看似不起眼，实则比性命还看重。
“大师兄，”沙悟净沉声道，“我们分头去找吧。二师兄耳朵大，走路爱哼哼，以你的听力，定能寻到他的踪迹。”
八部天龙也道：“我去通天河方向看看，他说去寻钉耙，多半会往那边去。”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他闭了闭眼，竖起耳朵细听，灵山的风里夹杂着各种声音：迦叶尊者的诵经声，文殊菩萨的坐骑打哈欠的声音，甚至南天门的天兵换岗的脚步声……唯独没有猪悟能那标志性的哼唧声。
“俺去高老庄方向！”他猛地睁开眼，火眼金睛里寒光四射，“那呆子最是念旧，保不齐回他老丈人家炫耀去了！”
说罢，他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金箍棒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轨。沙悟净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天龙，我们也快些出发吧，但愿二师兄没把事情闹大。”
八部天龙点点头，两人各自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灵山的晨雾里。净坛使者府的院子里，只剩下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僧，和满地滚落的石榴果，在晨光里泛着惨淡的红。
孙悟空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滔天的怒火。
“猪悟能！你若敢弄坏俺的金箍棒，俺定把你那对大耳朵拧成麻花！”
风声穿过回廊，将他的怒吼送向远方，惊得灵山的飞鸟扑棱棱飞起，遮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