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在功德佛殿的禅房内织成一片朦胧的雾。唐三藏身披赭黄色僧袍,盘膝坐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捻过一串翡翠佛珠。往日里沉静如水的面容,此刻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连眉心间那点朱砂痣,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窗外,西天的晚霞正浓,将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本该是佛门清净地最祥和的时刻,可唐僧的心却如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迭起,久久难平。
“天理院……原告……被告……”他低声喃喃,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千斤重,压得他胸口发闷。
消息是方才值日的揭谛神匆匆送来的,语焉不详,却像惊雷般劈在唐僧心头——大徒弟孙悟空,二徒弟猪悟能,竟在三界新立的天理院上,一个成了原告,一个成了被告。
这怎么可能?
取经归来已逾千年,师兄弟三人虽各自修行,却也时有往来。悟空在花果山与水帘洞一脉逍遥,兼管着些天庭旧日的闲差;悟能虽入了佛门,却总改不了那点凡心,时常借着化缘的由头,往凡间或天界溜达。可何时,竟闹到了天理院对簿公堂的地步?
更让他心惊的是,揭谛神还隐约提到,此事似乎牵扯到他们当年取经的兵器——那如意金箍棒与九齿钉耙,竟也被天理院以“涉案证物”为由,暂且盯上了。
“阿弥陀佛……”唐僧长叹一声,推开面前的经文,再也无心诵读。
功德佛的金身,是靠着当年西行十万八千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修来的。那一路的艰辛,是佛门的荣耀,是他唐三藏,也是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三人的立身之本。可如今,两个最得力的徒弟,竟在天理院打起了官司?
这算什么?
佛家讲慈悲为怀,讲止戈息争,他这个功德佛的徒弟,却成了三界笑柄,成了“好讼”之徒。这不是打他的脸,是打佛门的脸,是让西方极乐世界的颜面,都跟着蒙尘!
“有辱佛门……有辱佛门啊……”他站起身,在禅房内来回踱步,僧鞋踩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鼓点一样敲在他心上。
他更担心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味。天理院是近年三界新立的机构,号称“法理面前,众生平等”,连仙佛犯错,亦要受审。这固然是三界秩序的一种进步,可一旦牵扯进去,昔日取经的功绩,会不会被人拿出来评头论足?会不会有人借此发难,说他们师徒当年的行径,也有可指摘之处?若真是那样,千年修行的功德,岂不是要被慢慢淡化、弱化?
想到这里,唐僧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沙僧如今在流沙河潜心静修,早已不问世事;小白龙在西海为尊,亦是事务繁忙。三个徒弟,竟无一人在身边可商议。说起来,也怪他自己,近年来佛门为了精进,推行了所谓的“晋级考试”,弄得一众弟子都忙着闭关修行、准备考较,倒是少了往日的亲近。
正苦恼间,禅房门口的竹帘“啪嗒”一声轻响,一道金光闪过,未等值日的沙弥通报,一个毛茸茸的身影已站在了门口。
来者正是孙悟空。
他依旧是那副齐天大圣的打扮,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当年的桀骜,多了些成佛后的沉稳,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
“师父!”悟空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点火气,“俺老孙听说了,您这儿正为俺和那呆子的事儿犯愁?”
唐僧抬眼,见是悟空,心中稍定,却又立刻被他话里的“呆子”二字勾出更深的忧虑。他示意悟空坐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悟空,你……是如何出现的?为师并未传唤于你。”
悟空抓了抓后脑勺,金箍棒不知何时已被他收在耳后,他大大咧咧地走到唐僧对面,也不坐蒲团,只单腿一屈,蹲在了禅房的柱子旁,像极了当年在五行山下初见时的模样。
“嗨,师父,跟俺还客气啥?”悟空咧嘴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俺在花果山正陪着孩儿们耍呢,心里头突然一跳,掐指一算,就知师父您这儿心绪不宁,多半是为了俺和悟能那事儿。想着左右也没啥大事,就先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师父,那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可清楚?天理院那边递了传票,说俺是原告,他是被告,告的还是他屡次三番骚扰月宫仙子,还妄图勾结旧部,意图染指天河水师兵权!”
“什么?”唐僧闻言,脸色更是一白,“骚扰月宫仙子?天河水师?这……这从何说起?”他只知道两人在天理院打官司,却不知具体事由竟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