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陵山的雾像团发霉的棉絮,裹着云栈洞口的石碣“净坛使者府”。
奎木狼星拨开藤蔓时,指甲缝里渗进的雾水竟带着淡淡酒香——猪悟能那厮果然在洞内摆了酒局,喧闹声中还混着女子的娇笑。他捏紧三尖刀,刀刃刮过石壁的声响惊飞了洞顶的蝙蝠。
“奎老弟来了?”
洞深处传来瓮声瓮气的招呼,石桌上的牛油烛忽明忽暗,映出猪悟能肥硕的身影。
他卸了天蓬元帅的金盔,只穿件旧红锦袍,怀里还搂着个碧衣妖女,正是被他藏在此处的猪全能——此刻正用匕首剔着牙,眼尾那颗朱砂痣在火光下妖冶得惊人。
“见过元帅。”奎木狼单膝跪地,三尖刀戳进青石板,“今日被王勃那厮欺辱,特来投奔!”
猪悟能抬手挥退左右,洞壁上的夜明珠次第亮起,将他眼底的血丝照得清清楚楚:“先喝碗酒。”他推过一坛杜康,坛口还沾着泥屑,“听说你的听澜居被抄了?”
奎木狼灌了口酒,辛辣感从喉管烧到心口:“那厮带了三百水兵,见人就杀!我与百花羞好容易逃出来,她的侍香玉牌都被扯碎了......”
“这个竖子王勃,简直欺软太甚!”
奎木狼愈发恼怒,坛口在掌心碾出裂痕。
“元帅可知,王勃那贼子竟说咱们是‘猪悟能余孽’,要斩尽杀绝!”
猪悟能忽然冷笑,肥厚的掌心拍在石桌上:“余孽?他王勃才是真凶!”
“这小子滥杀无辜,为所欲为!”
猪悟能点下头,探手入怀,摸出半块带血的玉佩——正是嫦娥的贴身之物。
“小能刺杀嫦娥那日,我亲眼看见王勃的副将在贵宾室附近晃悠。你说巧不巧,那厮的佩刀上刻着‘天河卫’三字。”
奎木狼忽然想起案发当日,王勃曾以“清查凶器”为名,搜走了所有与猪悟能有旧的仙神法器。那时他只当是例行公事,如今想来......
“元帅是说......”他压低声音,“嫦娥之死,是王勃借小能之手布的局?”
猪悟能灌了口酒,油光满面的脸在烛光下泛着青灰:“小能那孩子性子烈,当年在广寒宫被嫦娥训斥过,这点确实被人利用了。”
“原来是这样,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别让他蒙蔽了玉帝的眼睛!”
猪悟能指尖摩挲着玉佩,忽然长叹道:“可王勃为何非要置嫦娥于死地?那丫头虽得玉帝偏爱,却从未参与过仙族争斗......”
奎木狼想起八部天龙菩萨的话,脱口而出:“听说王勃与嫦娥有旧!三个月前,我亲眼见他在广寒宫外徘徊,怀里还揣着嫦娥的舞剑图!”
洞内骤然寂静。猪全能忽然放下匕首,碧衣下露出半截龙鳞护甲:“这么说,王勃是因爱生恨?先借我猪家兄弟的手杀了嫦娥,再嫁祸给元帅,趁机清剿咱们的势力......”她忽然轻笑,“好狠的计啊。”
猪悟能猛地捏碎酒坛,碎瓷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难怪玉帝会派他清查天河!这贼子分明是想借玉帝的刀,斩尽所有可能挡他登天蓬帅位的人!”他忽然抓住奎木狼的手腕,“你刚才说,八部天龙让你捎句话?”
“天河冰寒,龙鳞可暖。”奎木狼直视着他的眼睛,“菩萨还问,当年‘龙鳞换仙籍’的约定是否算数。”
猪悟能松开手,起身走向洞壁上的舆图。图上用朱砂圈着天河三十六处要害,其中“听澜居”所在的区域被划了个大大的叉。他指尖划过西海方向,忽然扯出个狰狞的笑:“龙族早就坐不住了。八部天龙那厮当年为了修成人身,自断龙角,如今想借我的手让西海太子摩昂上位......”
“元帅打算如何回应?”奎木狼握紧三尖刀,“那摩昂的‘翻江诀’已能倒卷弱水河,若与咱们联手......”
“联手?”猪悟能忽然转身,眼底闪过狠厉,“龙族想拿我当枪使,我便拿他们的鳞片当铠甲!”他抬手招来猪全能,“去把西海龙宫的密信拿来。”
猪全能扭着腰肢走到暗格前,取出一卷用龙涎密封的玉简。奎木狼凑近时,闻到一股腐草味——那是妖族咒术的气息。玉简展开的刹那,洞顶的夜明珠突然爆碎,碎光中竟映出西海太子摩昂的脸:“猪元帅,只要您肯助我拿下天河水师,龙族愿以千年龙鳞为聘,换您重返天庭......”
“好个‘龙鳞为聘’!”猪悟能扯碎玉简,“摩昂想当上天蓬元帅,就得先过我这关。奎老弟,你替我回八部天龙一句话:‘龙鳞可暖天河,但得先拔了王勃的牙。’”
奎木狼点头,忽然瞥见猪悟能腰间挂着的紫金葫芦——那是当年玉帝亲赐的“净坛宝器”,此刻却沾满酒渍,葫芦口还缠着半截嫦娥的水袖。他忽然想起,猪悟能被贬下凡前,曾在天河畔醉了三日三夜,逢人便说“嫦娥舞剑像极了当年的紫霞”。
“元帅......”他欲言又止,“嫦娥之事,您......”
“别提了。”猪悟能转身走向洞深处,声音忽然低哑,“不提这些!奎老弟,你且回天河,按兵不动。待龙族的‘翻江诀’练成那日,便是王勃的死期!”
奎木狼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胖子的肩膀在发抖。洞外传来山风呼啸,像极了天河浪涛的声音。他握紧三尖刀,忽然想起八部天龙菩萨掌心的龙鳞胎记——那厮怕是早就算准了,猪悟能会为了嫦娥之死,不惜与王勃鱼死网破。
云栈洞外,暮色已浓。奎木狼摸出怀中的珍珠坠子——这是百花羞被拖走时掉落的,坠子里还藏着她的一缕青丝。
“王勃啊王勃,”他对着天河方向冷笑,“你斩了我的体面,我便要你的命。待龙族的洪水漫上天庭那日,看你拿什么护你的清白!”
洞内,猪悟能摸着嫦娥的玉佩,忽然对着石壁长叹。石缝里渗出的水珠滴在他掌心,像极了广寒宫的月露。
“嫦娥啊嫦娥,”他轻声呢喃,“若你还活着,会不会怪我太狠?”
猪全能忽然从身后抱住他,龙鳞护甲硌得他生疼:“元帅何必念着那个凡人?待咱们拿下天河水师,有的是仙子任您挑选......”
猪悟能甩开她,紫金葫芦砸在石壁上,溅出的酒液在月光下宛如血水。
他望着洞外的天河方向,忽然露出狠戾的笑:“凡人?她比天上的神仙都干净。可惜......”他握紧玉佩,“可惜有人容不得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