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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崖顶的九龙锁阳阵已撤去,九盏青铜古灯熄灭,只余下淡淡的松脂气息在清冷的晨风中飘散。洞口那九尊形态奇古的镇狱神兽青铜像,在熹微的晨光里沉默地俯视着深渊,仿佛千年来从未挪动分毫。

皇帝赵桓裹着一件半旧的靛蓝色棉袍——那是郑三胖贡献出来的,他原本那身象征无上皇权的明黄龙袍,早已在之前的恶斗中破损不堪,沾满了血污和泥泞,被林九做主脱下,以免在这乱世中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此刻,他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曾经被权欲和暴戾充斥的眼睛,此刻却有些茫然地望着脚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峡谷,以及峡谷对面那片被灰黑色怨气笼罩的落魂涧主涧。昨夜,他就是在那里,差点被那污秽血影吞噬,成为枯骨帝君怨咒的载体。

“陛下,该启程了。”林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他拄着那根临时削成的粗糙木棍,左腿的伤口在断续膏和龙脉灵气的滋养下,已不再流血,但深可见骨的创伤远未愈合,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筋肉,带来钻心的钝痛。他的脸色比皇帝好不了多少,蜡黄中透着疲惫,唯有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

赵桓缓缓转过身。他看到林九身后,是相互搀扶、个个带伤的众人。气息微弱、胸前焦黑佛印依旧触目惊心的马菩提,被云中鹤和叶良辰小心架着;昏迷的昙华由白流苏用乾坤红菱裹护在怀中,那张绝美的脸庞在晨光下近乎透明;四目道长扶着他那副仅剩一个镜片的破眼镜,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似乎在琢磨那青铜兽的符文;郑三胖一家和茅山明聚在一起,脸上既有逃出生天的庆幸,也难掩长途跋涉的忧虑;李太白捻着他那把稀疏的山羊胡,蜡黄的脸上若有所思;瞎子赵胜则侧耳倾听着风声,腰间的长刀刀鞘在晨风中轻轻晃动。

这些都是拼死将他从邪魔手中救出的人。他们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依旧要护送他这个几乎葬送了江山、害苦了黎民的昏君回京。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前路的茫然,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的羞惭。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干涩沙哑。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断魂崖本就险峻,加上众人伤势未愈,背负伤员,速度慢得如同蜗牛。郑三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汗珠子顺着他肥厚的下巴滴落,砸在崎岖的山石上。

“哎呦喂…我的九哥…林道长…咱…咱能不能歇会儿?这腿…这腿它不听使唤啊!”郑三胖一屁股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捶着酸胀的大腿,胖脸上满是痛苦面具。

“郑胖子,你这一身神膘,平日里五鬼运财搬金元宝的时候,可没见你喊累啊?”四目道长扶了扶眼镜,没好气地揶揄道,“这才走了几步路?你看看人家赵瞎子,眼不见路,走得都比你稳当!”

瞎子赵胜闻言,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郑三胖翻了个白眼:“四眼道长,您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是实心的肉!不是您那仙风道骨!再说了,五鬼运财那也得有财可运啊!这兵荒马乱的,胖子我都快揭不开锅了,五鬼都饿瘦了!”

“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那万应斋的纸人纸马,糊弄糊弄活人还行,真遇上事儿,还不是得靠道爷我的真本事?”四目道长不甘示弱。

“嘿!瞧您这话说的!我郑三胖的纸扎手艺,那可是祖传的!开过光的!关键时刻,那也是能挡煞辟邪的!”郑三胖梗着脖子反驳。

“挡煞?我看是招煞吧!上次你给王员外家扎的那对金童玉女,半夜眼珠子乱转,差点把王员外吓出心疾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一张镇魂符贴脑门上…”

“那…那是意外!意外懂不懂!是王员外他心术不正,怨气冲了纸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得不亦乐乎。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个徒弟在旁边听得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就连气息微弱的马菩提,嘴角也似乎牵动了一下,低低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莫要…莫要再争了…省些力气…赶路要紧…”

皇帝赵桓默默听着这些市井俚语般的争吵,眉头微蹙。在他过往的认知里,这些身怀异术的奇人异士,即便不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也该是庄重自持的。眼前这胖道士和眼镜道长的拌嘴,充满了烟火气,甚至有些粗鄙,与他想象中的“高人”形象相去甚远。他下意识地看向林九,却见林九只是拄着木棍,望着山下苍茫的群山,眼神沉静,似乎对身后的吵闹充耳不闻。

“师父,喝口水吧。”李秋生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水囊递到林九面前。

林九接过,抿了一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看向李秋生:“秋生,累不累?”

“不累!师父!”李秋生挺起胸膛,随即又垮下肩膀,小声道,“就是…就是有点饿…”

何止是饿。从落魂涧出来,众人身上的干粮早已耗尽。这几日全靠崖顶附近采摘的一些野果和偶尔捕获的山鼠野兔充饥,对于这一大群伤号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个人的体力。

林九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李秋生的肩膀。他何尝不知?只是这莽莽群山,除了嶙峋怪石和稀疏的耐寒灌木,又能找到多少果腹之物?

又艰难地行了大半日,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的地势稍微平缓了些,不再是令人绝望的悬崖峭壁,而是连绵起伏、植被稀疏的丘陵地带。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山脚下,一条蜿蜒的、本应是官道的土路,此刻泥泞不堪,布满了杂乱的车辙印和深深浅浅的脚印。道路两旁,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一些低矮破败的茅草屋,许多已经坍塌,只剩下焦黑的梁柱和断壁残垣,无声地诉说着兵灾的肆虐。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人。

不是三三两两的行人,而是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迁徙的蚁群,缓慢而沉重地沿着官道向前蠕动。那是逃难的人群。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男人佝偻着背,女人抱着或牵着同样面黄肌瘦的孩子,老人拄着树枝做的拐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一张张脸上,刻满了饥饿、疲惫和绝望的麻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味,混合着汗臭、尘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

“这…这么多人…”郑三胖张大了嘴,脸上的肥肉都忘了抖动。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但如此大规模的、如同末日般的逃难景象,还是第一次见。

“兵灾…饥荒…”李太白捻着胡须,蜡黄的脸上满是凝重,“看这方向,是从北边来的…怕是北疆战事又起,加上今年大旱…”

正说着,前方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

只见一群同样面有菜色、但眼神却透着凶狠的汉子,正围住一辆破旧的独轮车。推车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车上似乎堆着些破旧的家当和一个用破布裹着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那群汉子不由分说地开始抢夺车上的东西,老汉死死护住,哭喊着哀求:“大爷们!行行好!就这点家当了!给孩子留口吃的吧!”

“滚开!老东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一脚将老汉踹倒在地,伸手就去扯车上那个破布包裹。

破布被扯开,露出里面一张惊恐的小脸——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瘦得皮包骨头,一双大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得溜圆。

“还有个小的!正好!细皮嫩肉的,够兄弟们打打牙祭!”刀疤脸狞笑着,伸手就去抓那小女孩。

“啊——!”老汉发出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想去阻拦,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

“住手!”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瞎子赵胜不知何时已拔刀在手,身形如电,瞬间冲入人群!他虽然目不能视,但听风辨位,出手精准狠辣!刀光一闪,那刀疤脸抓向小女孩的手腕已被刀背狠狠砸中!

“哎呦!”刀疤脸惨叫一声,捂着手腕踉跄后退。

“妈的!哪来的瞎子!敢管老子闲事!”刀疤脸的同伙反应过来,纷纷抽出藏在身上的柴刀、木棍,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赵胜横刀而立,虽然眼盲,但那股凛冽的杀气却让这群乌合之众为之一窒。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欺凌老弱!你们还是人吗?!”叶良辰也冲了上来,怒目而视。云中鹤紧随其后,手中八卦镜清光隐隐。

“哼!人?”刀疤脸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地扫过赵胜等人,又贪婪地瞥了一眼林九他们这群人——虽然个个带伤,但衣着还算完整,尤其是被护在中间那个穿着靛蓝棉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此人正是皇帝赵桓,一看就不是普通难民。

“这世道,人还不如鬼!老子们饿得前胸贴后背,树皮都啃光了!抢点吃的怎么了?这小丫头片子,换半袋麸糠,够我们兄弟活好几天!”刀疤脸嘶吼着,眼中是野兽般的疯狂,“你们这群外乡人,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们一起抢了!”

“抢我们?”四目道长扶了扶眼镜,冷笑一声,“道爷我抓过的僵尸恶鬼,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

“跟他们废什么话!”郑三胖撸起袖子,虽然气喘吁吁,但气势不能输,“胖子我虽然现在有点虚,但收拾你们几个饿死鬼投胎的,还是绰绰有余!家慧!家乐!抄家伙!哦,算了,你们俩站后边…”

郑家慧和郑家乐这对龙凤胎,一个拿着根烧火棍,一个攥着块石头,紧张地躲在杨小凤身后。杨小凤脸色发白,紧紧拉着两个孩子。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都住手!”

一个低沉而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九拄着木棍,一步步走上前。他脸色苍白,左腿的伤让他步履蹒跚,但那双眼睛扫过刀疤脸等人时,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你们…也是被逼无奈。”林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抢掠弱小,甚至…食人,此乃禽兽之行!天理不容!”

“天理?”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周围黑压压的难民,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人!天理在哪里?朝廷在哪里?皇帝老儿在哪里?!我们只想活着!活着有错吗?!”

“活着没错。”林九平静地看着他,“但以他人血肉为食,换取自己苟活,便是入了魔道。今日你食人,他日人食你,如此循环,与那九幽邪魔何异?”

刀疤脸被林九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尤其是听到“九幽邪魔”几个字,联想到昨夜落魂涧那恐怖的血影,更是心头一颤。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少…少他娘的吓唬人!老子不怕!兄弟们,上!抢了他们的东西!那个穿蓝袍的,一看就有油水!”

他身后的几个汉子被饥饿和绝望冲昏了头脑,嗷嗷叫着就要往上冲。

“阿弥陀佛…”一声微弱的佛号响起。

一直闭目调息的马菩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胸前焦黑的“卍”字印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平和的佛力弥漫开来,如同春风拂过冰原。

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汉子,被这佛力一冲,狂躁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脚步也迟疑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马菩提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杀生害命…徒增罪孽…纵得一时之饱…难逃…地狱业火…”

刀疤脸看着马菩提胸前那焦黑狰狞的印记,再看看林九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以及赵胜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色厉内荏地吼道:“算…算你们狠!兄弟们,走!”

一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钻进路旁的树林,消失不见。

那老汉这才连滚带爬地扑到独轮车前,紧紧抱住吓傻了的小女孩,老泪纵横:“谢谢!谢谢各位恩公!谢谢活菩萨啊!”

林九示意李秋生拿出他们仅剩的、用油纸包着的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递了过去。

老汉颤抖着接过,千恩万谢,掰了一小块塞进小女孩嘴里,自己却舍不得吃,小心地藏进怀里。

“老丈,你们这是往哪里去?”李太白上前问道。

老汉抹着眼泪:“往南…听说南边…稍微太平点…能讨口饭吃…我们村…遭了兵灾…又赶上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颗粒无收?”郑三胖疑惑道,“这才开春没多久,怎么就…”

老汉指着远处光秃秃的田地,声音哽咽:“去年冬天就没下过一场透雪!开春了,一滴雨都没有!河都干了!井也快见底了!麦苗…麦苗都枯死在土里了!老天爷…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众人顺着老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本该是绿意盎然的田野,此刻却是一片刺目的枯黄。龟裂的土地如同老人干瘪的皮肤,裂缝深得能塞进拳头。零星几株顽强冒头的麦苗,也蔫头耷脑,叶片枯卷,在干燥的风中瑟瑟发抖。几条曾经水流潺潺的小河沟,如今只剩下布满裂纹的黑色淤泥,散发着腥臭。

“旱魃为虐…赤地千里…”李太白喃喃自语,蜡黄的脸上满是忧色。

队伍继续沿着官道前行,汇入了那缓慢而绝望的难民潮。越往前走,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路边开始出现倒毙的尸体。起初是零星的一两具,蜷缩在路边,无人收殓,任由风吹日晒,乌鸦啄食。渐渐地,尸体越来越多,有的地方甚至三五具堆叠在一起。大多骨瘦如柴,衣不蔽体,死状凄惨。空气中那股酸腐味越来越浓,混合着尸臭,令人作呕。

“师父…那…那是什么?”张晓光指着路边一处稍微避风的土坡下,声音带着颤抖。

只见那里聚集着十几个难民,围着一小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口破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汤水,煮着一些黑乎乎、难以辨认的东西。一个妇人正小心翼翼地从锅里捞起一块煮得发白的、带着皮毛的东西,递给旁边一个眼巴巴看着的小男孩。

“那是…老鼠?”王文才不确定地问。

李秋生眼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不是老鼠…那…那像是…猫爪子…”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呕…”郑家慧忍不住干呕起来,郑家乐也吓得捂住了眼睛。杨小凤紧紧搂住两个孩子,脸色煞白。

郑三胖脸上的肥肉都在抽搐,他猛地扭过头,不忍再看。

皇帝赵桓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他死死盯着那口翻滚的破锅,盯着妇人手中那块带着皮毛的“肉”,盯着小男孩狼吞虎咽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统治的江山,他引以为傲的“太平盛世”,他的子民…竟然在易子而食,在煮食猫狗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灾…人祸…”林九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妖魔鬼怪害人,尚且有形有质,可斩可杀。这人心之恶,这世道之艰,又该如何?”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在赵桓的心上。

再往前走,景象更加凄惨。

一处干涸的池塘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地上,面前插着一根枯草。她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像小猫。妇人身边,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同样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小女孩头上也插着一根枯草,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卖…卖孩子了…”妇人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求求好心人…给口吃的…救救我的娃…”

她的话音未落,旁边一个穿着稍微体面些、但同样一脸菜色的男人凑了上来,眼神挑剔地打量着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这个丫头片子,怎么卖?”

妇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两斗…不,一斗麸糠!一斗麸糠就行!”

男人撇撇嘴:“一斗麸糠?现在粮价飞涨,一斗麸糠够换半斗米了!你这丫头瘦得跟猴似的,买回去还得费粮食养着!半斗!半斗麸糠!”

妇人绝望地哭喊:“半斗…半斗怎么够啊!我的娃…我的小宝还在吃奶啊…”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

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爱卖不卖!这年头,丫头片子不值钱!那边还有卖儿子的呢!”说着,就要走开。

“等等!”妇人猛地抓住男人的裤脚,泣不成声,“我卖…我卖…半斗就半斗…”

男人这才露出一点得色,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倒出小半袋灰黑色的、混杂着糠皮的粉末。

妇人颤抖着手接过那半袋麸糠,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她流着泪,将怀里哭闹的婴儿往那小女孩怀里一塞:“慧儿…照顾好弟弟…娘…娘对不起你们…”说完,她猛地推了小女孩一把,“跟…跟这位老爷走…”

小女孩被推得一个踉跄,怀里的婴儿也吓得哇哇大哭。她惊恐地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又回头看看哭倒在地的母亲,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慧儿!我的慧儿!”妇人看着女儿被那男人拉着走远,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

这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在每个人的心上。

郑三胖的胖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猛地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那是他压箱底的老本——就要冲过去。

“胖子!”四目道长一把拉住他,声音低沉,“你救得了一个,救得了所有吗?这路上…有多少这样的母亲?多少这样的孩子?”

郑三胖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周围无数麻木、绝望、饥饿的眼神,看着那些插着草标的孩子,他颓然地垂下了手,手里的碎银子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皇帝赵桓站在那里,浑身冰冷。他看到了那妇人眼中锥心的绝望,看到了小女孩无声的恐惧,看到了那男人交易时麻木的算计。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这位“天子”的眼皮底下!就在他的国土之上!而他,曾经在深宫之中,为了一颗荔枝的鲜美,可以累死数匹快马;为了一时兴起,可以征发数万民夫修建离宫别苑!

“陛下…”李太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这就是…您的江山。”

赵桓猛地一颤,如同被鞭子抽中。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了苦水的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拉走的小女孩瘦弱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黑压压的难民潮中。

队伍沉默地前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难民们沉重的脚步声、压抑的啜泣声、婴儿微弱的啼哭声,以及路边垂死者无意识的呻吟声,交织成一曲人间地狱的悲歌。

夕阳如血,将天边染成一片凄厉的橙红。队伍终于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停下,准备过夜。这里远离官道,相对安静一些。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刚刚经历过一天人间惨剧的众人,再次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山坳深处,是一片巨大的、新开辟出来的乱葬岗。

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只有一个个浅浅的土坑,密密麻麻,如同大地的疮疤。许多土坑甚至来不及掩埋,一具具裹着破草席、甚至赤身裸体的尸体,就那么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暴露在渐渐暗淡的天光下。尸体大多瘦骨嶙峋,男女老少皆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尸臭,引来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呱呱”的聒噪叫声。

几个穿着破烂号衣、面黄肌瘦的民夫,正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锄头,挖掘着新的土坑。他们的动作麻木而机械,眼神空洞,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与己无关的苦役。旁边,一个穿着皱巴巴官袍、同样一脸菜色的小吏,捂着鼻子,拿着本破册子,不耐烦地催促着:“快点!快点!天黑前把这些都埋了!晦气!”

一个民夫挖着挖着,锄头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他费力地扒开浮土,竟从坑里拖出一具小小的、蜷缩成一团的孩童尸体。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小小的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着,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民夫愣了一下,随即麻木地将那小小的尸体拖到旁边一个刚挖好的浅坑边,准备推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靛蓝色的身影猛地冲了过去!

是皇帝赵桓!

他像是疯了一样,冲到那个浅坑边,看着坑底那具小小的、冰冷的尸体,又看看民夫手中那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孩童,再环顾四周这无边无际的尸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住手!住手——!”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那民夫和小吏都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这个穿着半旧棉袍、却气度不凡、此刻状若疯癫的男人。

赵桓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小吏,指着漫山遍野的尸骸,声音因为极度的悲愤和痛苦而扭曲:“这…这些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子民啊——!!”

“朕”字出口,如同惊雷!

那小吏和民夫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赵桓却浑然不觉,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看着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看着那孩童空洞的眼睛,看着夕阳下盘旋的乌鸦,一股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洪流冲垮了他最后的心防。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浸透了尸臭的土地上。

“朕…有罪…朕…罪该万死…!”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浑浊的泪水,混合着泥土和血污,从他扭曲的脸上滚滚而下。

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这片新坟累累、饿殍遍地的乱葬岗上,显得无比渺小,又无比沉重。那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在死寂的山坳里回荡,撕扯着每个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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