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寒潭归来,一晃又是半月。
林?每日的生活依旧规律到近乎刻板:晨起练气,修习《乾坤策》,演练清泉咒与磐石桩,偶尔尝试以天眼观察谷中花草气息的流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的算气日益充盈,运转起来圆融自如。
可不知为何,就在他感觉快要触摸到下一个境界的门槛时,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柔软却坚韧的膜给挡住了。算气的增长变得极其缓慢,无论他如何努力冲击,那层膜只是微微颤动,丝毫没有破开的迹象。这让他不免有些气馁和焦躁,修炼时眉头总是无意识地拧着。
这日傍晚,他结束一轮失败的冲关,正望着远处发呆,楚卿的声音清冷冷地自身后响起。
“心浮气躁,乃修行大忌。”
林?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师父。”
楚卿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仿佛能看透他体内滞涩的气机。“算气盈满而不得其门,可是觉得遇到了关隘?”
林?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忙点头:“是,师父!感觉就差一点,可就是过不去,心里憋得慌。”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楚卿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你近段时日进境颇速,根基却未随之夯实。此时强行破关,纵侥幸成功,亦如沙上筑塔,后患无穷。眼下你所需并非勇猛精进,而是沉心静气,将已有之力打磨圆融,静待水到渠成之日。”
她顿了顿,补充道:“契机未至,强求无益。日常功课不可废,但不必再刻意冲关。”
师父的话像一盆清凉的泉水,浇熄了林?心中的躁火。他深吸一口气,恭敬应道:“是,徒儿明白了。是徒儿太心急了。师父,您……”
他话未说完,楚卿忽然淡淡打断了他:“以后说话,不必总是‘您’啊‘您’的,听着生分,都把为师叫老了。”
林?一愣,看着师父那张清丽绝俗、十八九岁少女一样的脸,下意识地点头:“哦,好……好的,师父。”心里却嘀咕:师父原来也在意这个?
楚卿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又过了两日。这天修炼结束后,林?惊讶地发现竹屋的小桌上竟摆好了几样清淡小菜,还冒着热气。楚卿正端着一碗汤从厨房走出来。
“师父,你……你这是?”林?有些受宠若惊。师父亲自下厨,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坐下吃饭。”楚卿将汤碗放下,神情依旧是一贯的清淡,仿佛这只是件寻常小事。
林?依言坐下,心里却嘀咕开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是我来山谷满三个月了?不对啊,算着还差几天呢……还是师父又研制出了新丹药,心情好?
饭菜很简单,味道却出乎意料地好。林?吃得正香,忽然见楚卿放下筷子,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了一个仅有巴掌大的暗色木盒,递到他面前。
“给你的。”
林?一愣,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含糊地问:“……师父,这是什么?”
“打开便知。”
林?连忙咽下饭菜,用袖子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盒子触手温润,带着淡淡的檀香,表面光滑,没有任何花纹,却自有一种古拙的韵味。 他心中好奇更甚,轻轻掀开盒盖。
盒内衬着一层深蓝色的软缎,而在软缎之上,静静躺着一枚物件。
那是一个吊坠。主体是一枚浑圆剔透的深蓝色晶石,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流动的幽深寒潭,隐隐有水波般的流光静谧转动。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片深邃的蓝色中央,竟包裹着一滴殷红如血、凝而不散的珠液!红与蓝交织,既神秘又瑰丽,散发着一股纯净而清凉,却又隐含一丝奇异生命力的气息。晶石被一圈纤细却坚韧的银白色秘金属丝精巧地包裹镶嵌,金属丝蜿蜒盘绕,形成了某种玄奥而古朴的符文图案,最终汇聚到顶端的一个小环,穿过一条同样材质的银链。
“这是……?” 林?瞪大了眼睛,他从这晶石上感受到了寒潭水精的精元气息,但更有一股让他心悸、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温暖力量源自那滴红色的珠子。
“那水魄精元,质地尚佳。”楚卿的声音在一旁淡淡响起,“我将其炼化,剔除了杂质。中间那一点,是我的一滴精血, 以秘银导流刻印固神清心之阵,将其封存其中。贴身佩戴,可助你宁心静气,于你平日修习、开启天眼时,略有裨益。”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一滴精血”四个字,却重逾千斤!林?再懵懂也知道,对于修行者而言,精血是何等珍贵之物,蕴含着一丝本源之力!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感动瞬间淹没了林?。他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颤抖得厉害:“师、师父……你的精血……这太……这礼物太贵重了!徒儿……徒儿怎么受得起……” 他手里紧紧攥着木盒,指尖都因用力而发白。
楚卿看着他瞬间发红的眼眶和语无伦次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才道:“好生戴着,贴身勿离。 便是对你此次寒潭之行尚算谨慎的奖励。”
“嗯!徒儿知道了!徒儿一定时时刻刻戴着,死都不摘下来!”林?重重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无比珍重地拿起那枚吊坠。
当吊坠贴上皮肤的瞬间,一股温凉的气息缓缓渗入,不仅抚平了他焦躁的心绪,那晶石中心的一点殷红,更仿佛带着师父的体温,紧紧贴在他的心口,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莫名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他用手紧紧捂着胸口的吊坠,感受着那份独特的温度,抬起头,用那双还泛着水光的、无比认真的眼睛看着楚卿,一字一句地说:“谢谢师父!徒儿……徒儿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楚卿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模样,目光在他紧捂着的胸口停留了一瞬,终是几不可查地轻轻“嗯”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这一刻,林?觉得心里满溢的情感几乎要爆炸开来。这不仅仅是一件法器,更是师父将他放在了心上的证明,是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的宝物。他暗暗发誓,不仅要时刻戴着,更要拼命修炼,绝不辜负师父这滴珍贵无比的精血。
饭后,林?抢着收拾了碗筷,干活时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时不时就要用手去摸一摸胸口那枚带着体温的吊坠。
而竹屋另一侧,楚卿静立窗边,听着隔壁少年偶尔抑制不住的、轻快的哼歌声,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腕间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分出这一滴精血,于她而言并非毫无代价。但……值得。
她眼底深处,是一片无人得见的复杂与一丝难以捕捉的柔和。这份以精血为纽带的守护,无需言明,自有其重。
它会在未来的某个至暗时刻,成为照亮他生路的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