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去搜集关于“桂花糕”的一切记载了,留下林小满独自在档案库中,对着那几行关于先帝执着于桂花糕的记录出神。
空气中弥漫的陈腐气味似乎都带上了阴谋的甜腻。林小满的大脑飞速运转,如同她前世处理最复杂的数据模型,将一个个看似孤立的线索节点尝试连接。
节点A: 玉妃暴毙前,极度口渴,想喝蜜水。
节点b:先帝临终前,反常地、执拗地渴望桂花糕(甜食,常含蜜)。
节点c:太医张明德在关键时间点,于奏折中疑似隐瞒先帝真实健康状况(“龙体安康”笔迹存疑)。
节点d:所有线索隐隐指向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假设:存在一种未知毒素(或毒物组合),中毒后期会导致患者对特定甜食产生病态渴望,且可能与“蜜”类物质发生特殊反应,加速毒性或引发特定症状。
这个假设很大胆,但逻辑上似乎能串联起大部分疑点。玉妃可能因日常喜食的“金丝蜜枣”提前触发毒发。而先帝,则是在更长时间的慢性中毒后,于生命尾声出现了对“桂花糕”的渴望。
但,如何验证?光靠脑补和微表情分析可不行。她需要更确凿的“理论依据”。
林小满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几行关于先帝索要桂花糕的记录,一个念头闪过:既然我的“反向预言”能影响现实,那能不能……用在“推理”本身上?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
她清了清嗓子,确保周围除了灰尘没有别的活物,然后对着空气,用极其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般的语气,开始了她的“反向推理”:
“我看先帝临终前想吃桂花糕,肯定不是因为中了什么奇怪的毒,绝对就是单纯的口味变了,老了馋甜食而已!”
话音刚落,档案库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没有地动山摇,没有卷宗自燃。
但就在那一瞬间,林小满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打破了!之前那些模糊的、需要她费力串联的线索,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过,自动排列组合,指向了一个清晰得令人发指的方向!
她几乎能“看到”一种无色无味、潜伏期极长的奇毒,被混入先帝日常的饮食或熏香中。这种毒素会缓慢侵蚀人的神经系统和脏腑,初期症状类似风寒体虚,极易被太医(尤其是被授意或胁迫的太医)误诊或隐瞒。而到了晚期,毒素会严重影响大脑对特定物质的感知,导致中毒者对某种能与其产生“共鸣”的物质(比如含有特殊成分的蜂蜜)产生无法抑制的渴望!这种渴望,是身体在毒素摧残下的错误信号,也是毒素即将全面爆发的最后征兆!
玉妃的“蜜水”,先帝的“桂花糕”,都是这种错误渴望的表现!他们渴望的,并非是那点甜味,而是他们体内肆虐的毒素,在呼唤能与之“共舞”、加速毁灭进程的“伴侣”!
这个基于“反向预言”强行推导出的结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瞬间充斥了林小满的思维。她甚至能进一步“推断”出,下毒者必然深谙此毒特性,并且有能力长期、隐蔽地掌控先帝的饮食或近身环境,才能完成如此精准而漫长的投毒。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果然……”林小满低声自语,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虽然是通过“反向”方式得出的结论,但其内在的逻辑链却无比清晰,让她深信不疑。
这不是宫斗,这是精心策划的、历时弥久的弑君大案!玉妃不过是这盘大棋中,一颗不幸被提前吃掉的小卒子。
就在这时,京兆尹抱着一摞泛黄的书籍和零散纸卷,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脸色依旧苍白,将东西放在桌案上,声音发颤:“姑娘……能、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多是些食疗本草、地方风物志,还有几本杂家的笔记……”
林小满道了声谢,立刻翻看起来。她目光如电,快速搜寻着与“桂花”、“蜂蜜”以及可能存在的、能引起特殊渴望的毒物相关的记载。
大部分记载都平平无奇。直到她翻到一本没有署名、纸张脆黄、像是某个落魄文人或江湖郎中所着的杂记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上。
那一页记载了一种生长在南疆瘴疠之地的奇异植物,名为“幻心兰”。此兰花香极其淡雅,但其根茎与一种特定野蜂所酿的“迷迭蜜”结合后,经特殊工艺提炼,可得一种无名之毒。中毒者初期无恙,日久则精神萎靡,脏腑渐衰,状若痨病。尤为奇特的是,毒发后期,中毒者会对“迷迭蜜”或其相近的甜腻之物,产生近乎癫狂的渴望……
记载到此戛然而止,后面被撕去了几页。
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
幻心兰!迷迭蜜!
玉妃的蜜枣(可能用了类似蜜?),先帝的桂花糕(可能含有或被加入了类似蜜?)!
症状完全吻合!
虽然这本杂记来历不明,记载也不完整,但它提供的可能性,与她通过“反向推理”得出的结论高度契合!这几乎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理论支撑”!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这本残破的杂记小心收好。这可能是目前能找到的、最接近真相的物证了。
她抬头看向一脸忐忑的京兆尹,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深处却燃烧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大人,”她缓缓开口,“我想,我大概明白,先帝和玉妃娘娘,究竟遭遇了什么。”
京兆尹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看着林小满那笃定的眼神,感觉自己不是在破案,而是在一步步走向一个足以将他碾得粉身碎碎的漩涡中心。
林小满没有理会他的惊恐,继续道:“不过,要定论,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当年经手贡品蜜枣和宫中用蜜的人员名单,以及……那位张明德太医的下落。”
她的语气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京兆尹心上。
他知道,风暴,真的要来了。而眼前这个看似随意的少女,就是那个亲手掀起风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