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反复穿刺,又像是被沉重的石碾一寸寸碾过骨骼。麻痹与刺痛交织,从体表的无数伤口钻入,向着骨髓深处蔓延。
这便是林凡恢复意识时,唯一的感受。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只能透过暗紫色荆棘的缝隙,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天亮了。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濒临崩溃的状态。后背挨了王莽全力一腿,骨头恐怕已经开裂,内脏受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蚀骨荆棘的毒素虽不致命,却让他的四肢沉重麻木,灵力运转晦涩不堪,如同生锈的齿轮。
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回应他的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和更强烈的麻痹感。
不能躺在这里等死。
王莽或许认为他必死无疑,但若是被其他巡视的执事或弟子发现,他重伤昏迷在蚀骨荆棘丛中,同样解释不清。更何况,伤势和毒素若不尽早处理,留下永久性的暗伤,他的仙路也就真的断了。
求生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
他开始尝试运转《引气诀》。过程无比艰难,气海内的灵力因重伤而变得涣散,经脉因毒素而滞涩,每引导一丝灵力,都像是在泥沙淤积的河道中开凿,带来加倍的痛苦。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他咬紧牙关,嘴唇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反而刺激着他保持清醒。
一点,又一点。
涣散的灵力被强行收拢,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沿着特定的路线,极其缓慢地运行。所过之处,麻痹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丝,剧痛也仿佛减轻了微不可查的一分。
有效!
林凡精神一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灵力。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但这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时间在寂静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勉强完成一个残缺的周天循环时,身体的麻痹感终于消退到可以勉强控制肢体的程度。背后的剧痛依旧,但至少,他能动了。
他必须离开这里。
林凡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荆棘丛中往外挪动。每动一下,尖锐的刺都会在他身上增添新的伤口,旧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汩汩渗出,将他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红。
这段不足丈许的距离,对他而言,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
当他终于彻底脱离蚀骨荆棘丛,瘫倒在相对平坦的碎石地上时,几乎再次昏厥过去。他仰面躺着,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刺痛的清醒。
阳光有些刺眼。
他必须找个地方藏起来,处理伤势。
环顾四周,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排屋、也与王莽离去的方向相反的一处更为荒僻的山坳爬去。那里似乎有几个天然形成的浅洞。
每爬行一步,都是对意志力的极限考验。碎石硌着伤口,拖行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
终于,他爬进了一个勉强能容纳一人的浅洞,洞口被几丛枯草半掩着。
暂时安全了。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颤抖着手,撕开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尤其是后背,一片青紫肿胀,中间甚至有些凹陷。
没有丹药,没有灵草,他甚至没有干净的清水。
他只有自己,和那微弱得可怜的灵力。
林凡闭上眼睛,再次开始运转《引气诀》。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冲击修为,而是将凝聚起来的一丝丝灵力,小心翼翼地引导至受伤最重的后背,以及体表那些较深的伤口处。
这是一种最笨拙、最低效的疗伤方式,效率不足丹药的百分之一,并且极其消耗心神。但对此刻的他而言,这是唯一的办法。
灵力流过伤口,带来微弱的清凉感,似乎减缓了血液流失的速度,但对于内腑的震荡和骨头的裂痕,效果微乎其微。
他知道,这样下去,就算能保住性命,也必然会留下严重的根基之伤,未来修炼将难如登天。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
难道拼尽全力,斩杀了赵虎,从王莽手下逃出生天,最终还是要倒在这里,成为一个废人?
不甘心!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手下意识地再次摸向怀中。
那块近乎废弃的中品灵石,还有……苏婉给的汗巾。
汗巾已经和他身上的血污粘在一起,难以分开。他小心地、一点点将其剥离,展开。粗糙的布料上,除了干涸发黑的血迹,还依稀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少女的皂角清香。
这微不足道的洁净气息,在这充满血腥与绝望的洞穴里,显得如此珍贵。
他将汗巾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力量。
不能放弃!
他重新闭上眼,更加疯狂地压榨着自身。气海内的灵力被一丝不剩地调动起来,不顾经脉的刺痛,不顾精神的疲惫,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伤处。
他将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将那刻骨的痛苦,将对赵虎、对王莽的恨意,对苏婉那一点温暖的眷恋,对仙路、对力量的极致渴望……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燃料,投入了这具残破躯壳的熔炉之中!
残躯如薪,意志为火!
他要在这绝境之中,焚烧自己,淬炼出那一线生机!
洞外,日光渐移,由明亮变得昏黄。
洞内,少年浑身浴血,面容因痛苦而扭曲,身体微微颤抖,却始终维持着那个盘坐的姿势,如同悬崖石缝中一株顽强求生的野草,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挣扎着想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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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