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话音落下不过几秒,远处外围的枪声骤然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狂暴,如同年关时分的鞭炮,噼啪炸响成一片,间或夹杂着沉闷的爆炸轰鸣。
显然,山狼的狙击小组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交火烈度急剧升级。
几乎与此同时,实验园区内部,那些原本潜伏在阴影里、废墟后、甚至建筑缝隙中蠢蠢欲动的细微声响和隐约轮廓,出现了明显的骚动。
陈默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主楼侧面一扇破碎的窗户后,几个深褐色的身影放弃了向内的窥探,转而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的黑色铁屑,以惊人的速度窜出,朝着枪声最激烈的方向狂奔而去。
更远处,园区角落的掩体后,也有类似的身影在晃动、汇聚,然后汇成一股股细小的黑色溪流,逆着陈默他们来时的方向,疯狂涌向外围防线。
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皮肤发紧的压迫感,似乎随之减轻了一丝。
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笼罩在这片失去了大部分“活物”的园区上空。
风穿过破损的建筑,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更添诡异。
“陈默,外围压力激增,但你们方向的生物信号大量外流。”
陈薇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背景是更加急促的键盘敲击和隐约的爆炸声,“山狼报告,吸引效果显着,但无法持久。你们有大约十五到二十分钟相对安全窗口。重复,相对安全。内部仍有零星高能量反应,切勿大意。”
“收到。”陈默回应,目光扫过身边队友。
强哥已经咬牙重新整理状态,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里的凶悍没减分毫。
李铭和张峰警惕地观察着因感染者外涌而显露出的园区路径。
赵姐握紧了枪,呼吸急促。
小男孩则仰头“看”着主楼方向,空洞的眼睛里仿佛有亮光闪过。
“走。”陈默不再耽搁,率先跨过铁门,正式踏入实验室园区内部。
脚下的感觉更加复杂。
血泥混合着破碎的混凝土、玻璃碴、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粘稠有机质。
每一步都需要小心,避免滑倒或发出过大响声,尽管外围的枪炮声提供了不错的掩护。
越往里走,战斗的痕迹越触目惊心。
爆炸撕裂的装甲车残骸,被整个掀翻的岗亭,墙壁上密集的弹孔和喷溅状、已经发黑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攻防。
那些穿着海军制服或白大褂的尸体也更多,死状千奇百怪,有些明显死于枪弹,有些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碎,还有一些……陈默在一具倒在控制室外的研究员尸体旁停下,蹲下身。
这具尸体穿着染血的白大褂,仰面朝天,眼睛圆睁,残留着极致的恐惧。
他的胸口没有明显外伤,但脖颈处有一个不大的、边缘异常整齐的圆形孔洞,直透后颈。
伤口周围的皮肤和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仿佛所有的生机和血色都被瞬间抽干。
更令人不适的是,尸体裸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一些细微的、暗红色的、如同根须般的纹路在蔓延,虽然已经随着死亡而黯淡,但仍清晰可辨。
“这是什么鬼东西?”强哥凑过来,压低声音,眉头拧成了疙瘩。
陈默没回答,伸出手指,隔着战术手套轻轻触碰了一下伤口边缘。
触感冰冷、僵硬,带着一种非正常的脆硬感。
他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根冰冷、尖锐的金属探针,缓缓刺入皮肤,然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虚无。
他猛地缩回手,甩了甩头。
“伤口有低温灼烧和生物质抽离特征,”
小男孩不知何时也蹲在了旁边,用那平板的机械音分析,“与已知的物理武器或常见感染变异体造成的创伤不符。疑似特异性生物毒素攻击。”
毒素攻击?陈默心中微沉。
他没时间深究,起身继续前进。
但那个伤口,以及尸体皮肤下暗红的纹路,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意识。
他们避开了主干道上几处可能埋伏的废墟,选择沿着建筑边缘潜行。
很快,主楼那巨大的、破损的金属门洞呈现在眼前。门内一片漆黑,如同巨兽咽喉。
那股混合着腐臭、化学品和隐约甜腥的气味更加浓烈,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和铁锈混合的金属气味,正是从那片黑暗中散发出来。
外围的枪声似乎变得更遥远了些,但依然激烈。
这反而让主楼入口的寂静显得更加深邃、更加不祥。
陈默在门口侧耳倾听片刻。
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只有那种低沉、持续的嗡鸣,似乎来自地底深处,透过建筑结构隐隐传来。
战术目镜的热成像模式下,门内大厅只有几个极其微弱、几乎难以辨别的低温光点,可能是尸体或散落物,没有明显的移动热源。
“我先进,李铭紧随,间隔五米。
强哥、张峰断后,注意侧翼和后方。赵姐居中。它——”陈默看了一眼小男孩,“跟紧赵姐。” 这一次,他没有让小男孩“自己找位置”。
小男孩安静地点了点头,站到了赵姐身边。
赵姐下意识地侧移半步,似乎想离这个“东西”远点,但又强行忍住了,只是握枪的手指更加用力。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越来越明显、几乎与地下嗡鸣同步的悸动,端着枪,侧身闪入了主楼的黑暗之中。
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包裹。
战术目镜的微光视野下,大厅的景象逐渐清晰。
这里曾经应该是个宽敞的接待或调度区,此刻却是一片狼藉。
接待台被掀翻,文件柜东倒西歪,纸张和破碎的电子设备散落一地。
墙壁和地面上布满了更多弹孔、爆炸痕迹和干涸发黑的血迹。
几具穿着保安或研究员制服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在各处。
引起陈默注意的,是地面上几道深深的、仿佛被巨犁划过又像是被强酸腐蚀过的焦黑痕迹,从大厅深处一直蔓延到门口,沿途的一切都被摧毁或熔化。
痕迹边缘残留着细微的、暗红色的结晶状物质,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 随后进来的李铭也看到了这些痕迹,声音带着震惊。
“酸性灼烧,高烈度。” 小男孩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它走到一道痕迹旁,伸出小手似乎想去触碰那些暗红结晶,但在指尖即将接触时停住了,“残留生物痕迹异常,带有……生物污染特性。制造者并非机械。”
不是机械武器?陈默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想起了陈薇提到的“高阶变异体”和“异常生物能量读数”。
“别碰任何可疑的东西,尤其是发光的或者有结晶的。”陈默低声警告,目光扫视大厅。
除了正对大门的主通道,左右两侧各有一条走廊延伸向黑暗,正前方则是通往楼上和地下的楼梯间入口。
战术目镜上,陈薇标记的通往地下二层的路径箭头,指向正前方的楼梯间。
“目标方向,正前,下楼。”陈默确认了方向,率先向楼梯间移动。
脚步踩在满是碎屑和干涸粘液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楼梯间同样惨不忍睹。
安全门不翼而飞,墙壁上布满抓痕和喷射状血迹。
向上的楼梯拐角堆着几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有海军感染者,也有保安,显然经历过惨烈搏杀。
向下的楼梯则沉入更深的黑暗,只有下方极远处,隐约有惨绿色的应急灯光透出,映照出盘旋向下的冰冷混凝土台阶。
那低沉的、仿佛巨型心脏搏动般的嗡鸣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搏动”都似乎牵动着陈默的胸腔。
“下。”陈默没有犹豫,踏上了向下的台阶。
灰尘簌簌落下。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压抑,那股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愈发浓烈,几乎让人作呕。
每下一层台阶,温度似乎就降低一度,但胸口的悸动和脑海中的混乱杂音就增强一分。
破碎的画面和感觉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清晰:
? 刺眼的无影灯。
? 冰冷的手术器械碰撞声。
? 束缚带勒进手腕的剧痛。
? 液体注入血管时的灼烧与冰寒交织。
? 玻璃窗外,无数双冷漠的、记录的眼睛。
? 还有一个遥远而扭曲的声音,不断重复:“……适应性测试……阶段三……观察神经链接稳定性……”
“呃……”陈默闷哼一声,用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踩空。
“陈默?”紧跟其后的李铭立刻压低声音询问,枪口警惕地指向下方黑暗。
“没事。”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强行稳住身形和呼吸。
该死的,这些记忆碎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进入这里就如此活跃?仿佛是他接受到了这里的散落的碎片。
他甩开这些无解的疑问,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眼前的危险上。
他们已经下到了地下一层。
楼梯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更加明亮的、不稳定的灯光,还有更加浓重的化学药剂和腐臭气味。
门上的标识牌写着“b1 - 常规实验区及样本库”。
陈薇标记的路径箭头,依旧指向更下方。
他们没有进入b1,继续向下。
通往b2的楼梯似乎更加漫长、更加幽深。
应急灯的光芒到了这里变得极其微弱,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大部分区域笼罩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嗡鸣声几乎就在脚下回荡,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吸一口气都仿佛要耗费巨大力气。
陈默打出手势,所有人放慢速度,更加警惕。
战术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布满灰尘、血手印和可疑粘液的台阶。
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非战斗造成的痕迹——像是某种巨大的、湿滑黏腻的东西反复刮擦、碾压过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留下了深深的凹槽和破碎的瓷砖。
“有东西经常从这里上下……”张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陈默猛地停住脚步,抬手握拳!所有人瞬间静止,屏住呼吸。
手电光柱照亮了前方楼梯拐角平台。平台上,倒着两具尸体。不,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两具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软组织、只剩下薄薄一层皮紧紧包裹着骨架的“木乃伊”。
它们穿着破烂的研究员制服,以极度惊恐挣扎的姿态蜷缩着,皮肤呈深褐色,布满蛛网般的暗红色裂纹。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头颅都朝向楼梯下方,张大的嘴巴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眼眶深陷,里面空无一物。
而在两具干尸之间,楼梯继续向下的拐角处,黑暗中,缓缓探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惨白色的、湿漉漉的、粗细堪比成人手臂的……触须?或者更像是某种巨大蠕虫的末端。
它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不断开合的吸盘状结构,吸盘中央是暗红色的、类似口器的孔洞。
这条触须缓慢地、探索般地在空中蜿蜒摆动,尖端微微颤动,仿佛在感知空气中的气味和震动。
它所过之处的空气,都微微扭曲,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臭氧和甜腥气味。
小男孩空洞的眼睛“看”着那条触须,用极低的气音,说出了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冻结的话:
“它发现我们了。而且……它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