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发第七天。
高墙之外,某处深埋地下的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会议室里,空气混浊,弥漫着浓烈的咖啡和烟草气味。
占据整面墙壁的主屏幕上,被分割成十几个窗口,显示着不同角度的卫星画面、数据流和模糊的热成像信号。
这些信号的源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那座被通天灰白色高墙彻底封锁的“一号污染区”。
会议室中央的长桌旁,坐着十几名肩章闪耀的高级军官和神色凝重的文职官员。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焦虑。
一场激烈的争论正处于白热化。
“不能再犹豫了!‘熔断’协议必须执行最终阶段!”
一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将军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主屏幕上一片死寂、泛着不详热源信号的城市轮廓。
“看看这些数据!能量读数异常飙升!生物信号混乱到无法识别!里面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救?派进去的清理小队,有一个回来的吗?‘清素’第七、第九中队,信号是怎么消失的?全军覆没!连个像样的交战信号都没传回来!那里面存在的,已经不是我们认知里的任何东西了!”
“将军!我反对!”
对面一位戴着眼镜、脸色苍白的文职官员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熔断’最终阶段意味着什么?是对墙内进行无差别、覆盖性饱和打击!高墙的设计初衷是隔离和封锁,为我们争取研究和解决的时间!不是屠杀!我们不能排除仍有幸存者躲在掩体或地下设施中的可能性!那是数十上百万计的生命!”
“幸存者?”
老将军冷笑一声,带着近乎残酷的讥讽,“张主任,你还在做梦吗?你看看这个!调出三小时前,‘墓碑’三号卫星捕捉到的‘黑桃K’区域实时画面!放大!”
操作员迅速执行指令。
主屏幕中央一个窗口被放大,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且不断有雪花干扰,但依然能辨认出那是一片老旧居民区,一栋六层板楼的二楼某个单元。
通过高精度卫星的电子眼,可以看到单元窗户破碎,阳台上有明显的防御工事痕迹。
“这是…一个幸存者据点?”张主任推了推眼镜,凑近屏幕。
“看下去。”老将军声音冰冷。
画面中,突然,数个热源信号以惊人的速度从街道和相邻楼顶向那栋板楼聚集!
卫星的增强模式勉强勾勒出它们的轮廓——几只如同蜘蛛般、节肢细长尖锐的小孩(蛛童),以及一个体型高大、手持消防斧的身影,正在疯狂攻击二楼的窗户和阳台!防守方显然在激烈抵抗,窗口不时闪过枪口焰光。
“他们还在战斗!需要支援!”张主任急道。
“支援?你看看攻击者的后方!”老将军厉声道。
画面视角拉远少许,指向街道对面一栋楼的阴影处。
那里,一个清晰的白衣身影(酷似笑面魇)静静地站立着,仿佛在冷漠地观察着这场屠杀。
它的姿态,与周围疯狂攻击的怪物形成诡异对比。
更令人心悸的是,当镜头试图扫描更远处一栋几乎完全坍塌的高楼废墟时,画面出现了剧烈的扭曲和干扰,但在干扰的瞬间,似乎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庞大、难以名状的阴影轮廓,仅仅是一瞥,就让人产生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感。
那个存在,仿佛也在“注视”着这场小小的冲突。
“这…这些是什么东西?”张主任声音发颤。
“这就是墙内的‘幸存者’需要面对的东西!”老将军吼道,“不,也许他们本身也已经……”
就在这时,卫星画面中,二楼的防御似乎到了极限。
一只蛛童突破了防御,尖锐的节肢刺入了窗户!与此同时,那个手持消防斧的身影也逼近了阳台缺口。
砸破了门,进入了据点内。
眼看据点即将被攻破。
突然,异变陡生。
那个一直静立观战的白色身影(酷似笑面魇),猛地动了一下。它似乎……看向了二楼窗户内的某个角落。
卫星镜头迅速放大,但由于角度和干扰,只能模糊地看到窗户内晃动的人影中,有一个人的身影似乎出现了极其短暂、难以捕捉的异常
——他的轮廓在热成像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又或者,是他的影子在某一刻变得不符合光学原理地拉长、变形?
画面过于模糊,无法确定,但那绝对不正常!
就是这一瞬间的模糊异样,让那个白色身影的动作僵住了。
它进攻的命令似乎卡在了喉咙里。
它死死地“盯”着那个窗口,原本冷漠的姿态被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取代
——那里面有惊疑,有难以置信,有贪婪,但更多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深刻的忌惮和恐惧!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仿佛能穿透卫星信号的无声嘶鸣(数据显示音频采集到一段高频冲击)。
然后,竟然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它对着正在进攻的蛛童和那个消防员身影发出了某种指令。
所有攻击瞬间停止!那些凶残的怪物如同潮水般退去,没有丝毫犹豫,连同那个白色身影一起,迅速消失在了街角的阴影中。
二楼据点暂时保住了,但屏幕前的军官们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那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
那个白色怪物为何突然撤退?
它到底在窗户里看到了什么?
那个模糊的异样究竟是什么?
“看清楚了吗?”
老将军的声音沙哑,打破了沉默,他环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那不是幸存者。至少,不是我们理解中的‘人类幸存者’。
墙内发生的变异和转化,可能远比我们最坏的估计还要恐怖和诡异。
里面存在的,是某种……生态系统,捕食者与猎物的界限已经模糊,它们在相互吞噬,相互转化。”
他指着屏幕上那片再次恢复死寂的街区,以及更远处那个令卫星信号都扭曲的阴影区域:“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是一个需要救援的城市,而是一个……怪物巢穴。一个正在孕育着我们无法理解存在的巢穴。‘熔断’最终阶段,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净化。在我们彻底失去对局面的最后一丝控制之前。”
张主任无力地坐回椅子上,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那扇破碎的窗户上,窗内的人影依旧模糊,但一种冰冷的寒意,已经渗透了这间地下指挥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高墙之内,已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