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卡车沿着颠簸的县级公路行驶了数小时,将城市扭曲的天际线远远抛在身后。
窗外,荒芜的田野和零散的废弃农舍构成了一幅单调而压抑的景色。
车厢内短暂的安宁氛围,在持续的行进和沉默中,渐渐又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所取代。
“前面…好像不对。”负责驾驶的李铭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沉寂。
陈默立刻探身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大约一公里处,公路仿佛被一只巨斧拦腰斩断。
一座横跨干涸河床的桥梁,中间部分完全坍塌,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堆叠在河床上,形成一片难以逾越的废墟。
更令人心悸的是,桥梁断口附近的路面上,散落着大量废弃的车辆残骸,它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撞击在一起,形成一道绝望的金属屏障。
而在这些残骸之间,隐约可见许多已经发黑干涸的大片血迹,以及…
一些难以辨认的、破碎的衣物和零星残肢。
“是军队干的。”
李铭语气肯定,他放缓了车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爆破点很专业,是为了彻底阻断通道。这些车…应该是灾难爆发初期试图从这里逃离的,被堵在了这里…”
然后,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强哥啐了一口:“妈的…看来当兵的也没客气。”
他指的是现场那些并非死于车祸,而是明显死于枪伤或爆炸伤的尸体。
卡车在距离断桥百米外停下。
众人沉默地看着这片惨烈的景象。
空气中,即使隔着车窗,似乎也能隐隐闻到那股经久不散的铁锈味和淡淡的腐败气息。
这无疑是“熔断”行动的痕迹。
军方不仅用电磁脉冲瘫痪了城市,更用最粗暴物理的方式切断了所有主要出口,并将任何试图强闯者…无情清除。
“绕路吧。”
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地图上看,下游几公里处好像还有一座老桥,希望没被破坏。”
李铭调转车头,卡车驶下公路,沿着长满荒草的土路向下游方向绕行。
车厢内气氛更加沉闷。
亲眼目睹军方决绝的隔离手段,比任何猜测都更让人感到冰冷和绝望。
他们仿佛是在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巨大牢笼里挣扎。
为了打破这种压抑,小周再次戴上了耳机,试图从无线电中捕捉一些别的声音。
滋啦…滋啦…
杂音很大,几乎淹没一切。
忽然,小周猛地坐直了身体,眉头紧锁,侧耳倾听,脸上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陈默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
“那个信号…又来了…”小周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晨曦之光’工厂的求救信号…但这次…很奇怪…”
他艰难地调整着旋钮,试图让信号更清晰。
车厢内的便携式扬声器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扭曲失真的声音:
“…求救…任何…听到…东区…‘晨曦之光’…第三车间…防御…滋滋…还能…支撑…需要…药品…食物…或者…滋滋…警告…别…滋滋…东边…路…滋滋…它们…滋滋…错了…全错了…”
声音到这里突然被一阵极其尖锐、非人、仿佛金属刮擦又夹杂着某种湿滑粘腻感的嘶鸣打断。
那声音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嘶鸣声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语速极快、语调却平坦到诡异、每个字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中文,冰冷地重复:
“…安全…青州湾…安全…向东…到来…滋滋…欢迎…”
然后,信号彻底消失在狂暴的静电噪音中。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引擎的轰鸣。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段极其不协调的广播。
前半段的求救和警告充满了人类的恐惧和断续,但后半段的嘶鸣和那段平坦的“欢迎词”,却透着一股非人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冰冷感。
“刚…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猴子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问,“最后那几句…听着…怎么那么瘆人?”
“像…像是坏掉的录音机…”啊晴小声说,声音有些发抖。
强哥烦躁地挠头:“妈的,这鬼信号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他妈求救还是欢迎?脑子坏了?”
李铭沉默地开着车,目光专注前方,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比其他人更敏锐地察觉到,最后那段平坦的“欢迎词”,其底层频率和音色特征,与他记忆中之前收到的“东部安全区”广播,存在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性…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陈默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信号太诡异了,充满了矛盾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错误”感。
就像是一段真实的人类求救,被某种东西干扰、篡改,甚至…“覆盖”上了一层虚假的邀请?
那个“它们…错了…全错了…”的片段,像是一声被掐灭的绝望呐喊。
“小周,”
陈默的声音变得严肃,“暂时不要再主动搜寻这个频段的信号了。尤其是…带有那种‘欢迎’内容的。”
“明白,默哥。”小周连忙点头,他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赶紧关闭了扬声器。
希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扭曲的滤镜。
他们前往的东方,那广播指引的方向,似乎隐藏着比单纯危险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卡车在沉默中继续前行,终于在下游找到了一座老旧但结构似乎完好的石拱桥。
桥上也有车辆残骸,但不多。
李铭谨慎地驾车,颠簸着缓缓驶过石桥。
就在卡车即将驶离石桥,重新爬上对岸的土路时——
滋啦…
车载无线电的公共频道突然自己激活了!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遥远之处、却又异常清晰的冰冷声音,用一种毫无波动的语调,吐出几个字:
“…看见…你们了…”
“…东边…再见…”
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
陈默猛地看向车窗外,荒野茫茫,除了废墟和枯草,空无一物。
李铭一脚油门,卡车咆哮着冲上土路,迅速远离了那座诡异的石桥。
车厢内,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那个声音,是幻觉?
是无线电串频?
还是…
某种东西,真的在透过无形的电波,注视着他们?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卡车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