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指令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短暂地激起了涟漪。
据点里的人们,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之后,本能地抓住了这串具体而微的任务,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
接下来的两天,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忙碌”氛围笼罩着这小小的二楼据点。
李铭和强哥轮番带队外出。
他们严格执行陈默划定的范围,绝不再深入旧城区半步。
清理工作进展缓慢但扎实。
他们用最原始、最安静的方式——消防斧、钢筋、军刀——解决掉游荡在附近的零星丧尸,仔细地将尸体拖到远处隐蔽角落处理掉,避免腐臭和不必要的吸引。
小周带着那个小男孩,在角落里叮叮当当。
他们拆解了一切能找到的废弃电器、玩具,试图捣鼓出能发出强光或巨大噪音的装置。
进展缓慢,失败居多,但这个过程本身似乎就是一种对抗虚无的努力。
小男孩的眼神里甚至偶尔会闪过一丝专注的光亮,暂时忘记了恐惧。
老何和啊晴日夜不休地照料着伤员。
赵姐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下去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老孙依旧气若游丝,但那条命似乎被珍贵的药品硬生生吊住了。
猴子的意识清醒的时间变长了,甚至能勉强喝下一些流质食物。
那三个轻伤员恢复得最快,已经可以帮着老何进行一些简单的护理和警戒工作。
食物和水的充足,是这种短暂“安稳”的最坚实基础。
得益于小男孩提供的仓库信息,他们暂时不需要为生存最基本的需求发愁。
每天两顿虽然简单却足以果腹的餐食,干净的水,这让所有人的体力乃至精神都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恢复。
甚至,在第二天傍晚,当李铭小组意外地从附近一家锁好的小杂货店后仓又搜刮出几包未开封的压缩饼干和几瓶纯净水时,据点里甚至响起了一阵极其压抑、却真实存在的低低欢呼。
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开始如同温吞的水雾,悄然弥漫开来。
有人开始小声交谈,内容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绝望,偶尔会夹杂着一两句对过去平淡生活的怀念,或者是对未来一丝完全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不定…军队真的会来呢?”
“这鬼东西总有个头吧?”
强哥拖着伤腿清理斧头上的污血时,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虽然很快就在李铭冰冷的注视下戛然而止,但那瞬间的松懈是真实的。
就连陈默,似乎也恢复了一些。
他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靠着墙壁闭目眼神,但他会按时进食,会仔细听取李铭和强哥的侦查汇报,并在那张简陋的地图上添加标记。
他的指令依旧清晰冷静,仿佛那场击碎灵魂的惨剧已被封存在旧城区那片废墟之中。
只有极细心的人,比如李铭,才能偶尔捕捉到陈默某一瞬间的恍惚,或者在他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几乎能冻结血液的极致痛苦。
还有他无意识摩挲着那根钢筋的动作,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李铭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默默地将守夜的时间安排得更长,检查门窗的次数更加频繁。
第三天上午,轮到他带人外出进行最后一次周边清理。
目标是东侧一片相对完好的老式居民楼,完成那里,据点的直接威胁区域就算基本肃清了。
小组由李铭、恢复了不少的强子以及一个名叫小刀的轻伤员组成。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只遇到了三只被困在屋里的普通丧尸,被迅速解决。
就在他们准备返回时,强子在一栋楼的底层发现了一个半掩着的地下室入口。
“李队,要不要下去看看?说不定有东西。”强子显得有些兴奋,物资的诱惑力很大。
李铭皱了下眉,他本能地抗拒这种未知的封闭空间。
但想到据点里消耗飞快的药品和可能存在的其他有用物资,他犹豫了一下。
“保持警惕,我先进,你们跟在五步后,随时准备撤退。”他下达指令,拔出了军刀,打开了步枪上的战术手电——电力珍贵,但此刻值得冒险。
地下室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
手电光柱扫过,里面堆满了各种废旧家具和杂物,看起来像是个被遗弃的储藏室。
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强子和小刀松了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
李铭却依旧紧绷着神经,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突然,他的手电光定格在角落一堆破烂被褥上。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立刻举枪瞄准,低喝:“谁在那里?出来!”
没有回应。但那堆被褥又动了一下,随即,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属于小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怕…爸爸…妈妈…”
强子和小刀猛地停下动作,惊讶地看向那个角落。
李铭的心也微微一震。
幸存者?一个孩子?
他放缓了语气,但枪口并未放下:“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出来,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被褥被慢慢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脏兮兮的、满是泪痕的小脸,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很大。
她看着李铭手里的枪,瑟瑟发抖。
“就你一个人吗?你爸爸妈妈呢?”李铭继续问道,一边小心地靠近。
小女孩抽噎着,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下室更深处的一个方向,那里堆放着几个破旧的大木箱。“…爸爸…妈妈…在里面…睡着了…叫不醒…”
李铭的心沉了下去。
他示意强子和小刀警戒身后,自己一步步走向那几个木箱。
越靠近,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就越发明显。
他的手电光照射过去。
只见那几个木箱的缝隙处,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而小女孩的声音还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响起,带着一种天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叔叔…你能叫醒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