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石墙渗出丝丝寒气,渗入云知微单薄的衣衫。她蜷缩在角落的草铺上,双臂环抱着膝盖,被包扎的双手垂在身前,十指传来的阵阵抽痛让她无法入睡。沈砚留下的那句话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纸条在簪尾第二道暗格里。烧了它。\"
第二道暗格?她明明只找到了一道!兄长的那根紫檀木簪,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而沈砚……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窗外,诏狱的夜巡更声远远传来,嘶哑的梆子声在阴冷的石壁间回荡。已是三更天了。云知微轻轻挪动身体,牵动全身的伤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她小心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监视后,才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那根断裂的发簪。
借着铁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簪子。这是兄长弱冠那年,父亲亲手挑选的紫檀木簪,簪首雕刻着如意云纹,簪身线条流畅,尾部收束处有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细缝——那就是她最初发现的机括。但现在,沈砚说还有第二道暗格?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簪身每一寸。紫檀木冰凉光滑的触感在指尖蔓延,带着兄长曾经佩戴过的温度。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水香气,那是兄长最爱的熏香味道。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兄长笑着将簪子递给她看,说等他从边关回来,就用这簪子为她绾发添妆……
\"啪嗒\"。
一滴泪水砸在簪身上,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云知微猛地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注意力检查簪子。
簪尾的断裂处参差不齐,那是侍卫粗暴砸开的痕迹。她轻轻摩挲着断口,突然,指尖触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比第一道机括更加隐蔽,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
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在耳边轰鸣。她屏住呼吸,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向那个凸起。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在死寂的囚室里清晰可闻。簪尾断裂处的木纹竟然微微错开,露出一个比第一道暗格更加隐蔽的夹层!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被卷得极细的纸条,只有小指粗细,泛着陈旧的黄色。
云知微的指尖颤抖得几乎拿不稳纸条。这就是赵翊大动干戈要找的东西?这就是害青霜受尽酷刑的\"罪证\"?她缓缓展开纸条,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上面细如蚊足的墨字。
\"盐铁转运实为饵,海防真图藏《织经》。三处暗哨已暴露,速焚。\"
短短二十余字,却如同惊雷炸响在云知微的脑海!盐铁转运是饵?海防真图藏在《织经》里?《织经》——那不是母亲留下的织造图谱吗?那本早已在抄家时被赵翊收缴的《织经》?
纸条上的字迹清瘦峻拔,转折处带着独特的力道——是兄长的笔迹!千真万确!云知微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兄长没有背叛!这纸条是警告,是求救!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可为什么沈砚会知道纸条的存在?还让她烧掉它?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难道沈砚也是赵翊的人?这纸条是另一个陷阱?
就在她思绪翻涌之际,囚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知微浑身一僵,迅速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铁门上的窥视孔被拉开,一双阴鸷的眼睛在孔洞后扫视着囚室内部。
\"还没睡?\"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浓重的怀疑。
云知微强自镇定,将握着纸条的手藏在身后:\"疼得睡不着。\"
窥视孔后的眼睛眯了眯:\"手里拿的什么?\"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云知微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声音平稳:\"没什么,只是……伤口疼得厉害,我在按着。\"
门外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守卫要进来了!如果被发现这张纸条,不仅她会死,兄长的苦心也将付诸东流!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盏微弱的油灯上。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扑向油灯,同时将手中的纸条按向跳动的火苗!
\"你干什么?!\"守卫厉喝一声,铁门被猛地推开!
纸条接触火焰的瞬间,\"轰\"地燃起一簇异常明亮的火光!火舌贪婪地吞噬着那张薄纸,转眼间就烧到了云知微的指尖。她死死咬着牙,任凭火焰灼烧皮肤也不松手,直到最后一点纸角化为灰烬。
守卫冲进来时,看到的只是云知微跪在油灯旁,颤抖地握着被烧伤的手指。
\"疯女人!\"守卫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你烧了什么?!\"
云知微的眼中噙着疼痛的泪水,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没什么……只是太疼了……想用火灼一下伤口……民间偏方……\"
守卫狐疑地扫视着囚室,目光最终落在油灯旁那一点灰烬上。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灰烬捻了捻,脸色阴沉:\"最好别耍花样!\"说完,他粗暴地将云知微推倒在地,大步离开了囚室。
铁门再次锁上,脚步声渐行渐远。云知微瘫软在地上,全身脱力,被烧伤的手指和拶指的伤口同时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纸条虽然毁了,但上面的内容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海防真图藏《织经》\"——母亲留下的那本织造图谱,竟然是真正的海防图伪装而成?而兄长说\"三处暗哨已暴露\",是指西北边防有内奸?
最令她心惊的是沈砚的行为。他明明知道纸条的存在,却没有向赵翊告发,反而暗示她销毁证据。他到底站在哪一边?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所图?
纷乱的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云知微蜷缩起身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被烈酒清洗过的皮肤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鸩毒残留的麻痹感与灼烧感交织在一起,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皮下啃噬。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守卫可能还在门外监视,任何异常都会引起怀疑。汗水浸透了衣衫,在冰冷的石板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水洼。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朦胧中,她仿佛看到母亲坐在织机前,纤细的手指穿梭在五彩丝线间,织就一幅幅精美的图案。那本《织经》就放在织机旁,母亲时常翻阅,有时还会用特殊的银针在图案上做细小的标记……
\"娘……\"云知微无意识地呢喃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您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吗?\"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恍惚的思绪。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抬手擦拭,手背上赫然是一抹刺目的鲜红。鸩毒的残余正在侵蚀她的内脏,而沈砚给的\"解药\"似乎只是暂时压制了毒性。
铁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囚室陷入更深的黑暗。云知微强撑着爬回草铺,每一寸移动都如同酷刑。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找到那本《织经》,必须揭穿赵翊的阴谋,为父亲和兄长洗刷冤屈!
就在她昏昏沉沉即将入睡之际,囚室的门锁再次传来轻微的响动。云知微瞬间清醒,全身紧绷地盯着铁门方向——又是守卫来巡查吗?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月光照亮来人的半边脸庞——是沈砚!
云知微的心跳瞬间加速,下意识地向后缩去。沈砚却快步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制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别出声。\"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温热而急促,\"守卫被我调开了,但时间不多。\"
云知微僵硬地点头,沈砚这才松开手。他的掌心有薄茧,粗糙的触感还残留在她的唇上。
\"纸条烧了?\"沈砚低声问,黑眸在月光下深不见底。
云知微警惕地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沈砚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嘴角扯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不相信我?\"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这个呢?\"
那是一方素白的手帕,角落绣着一朵小小的、几不可察的云纹——是母亲的绣工!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伸手就要去夺,沈砚却迅速将手帕收回。
\"《织经》在哪里?\"他单刀直入,声音压得极低。
云知微的思绪飞速转动。沈砚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在试探她,还是真心想帮忙?那方母亲的手帕又是从何而来?
\"抄家时被赵翊拿走了。\"她最终决定说出部分实情,观察沈砚的反应,\"在赵翊的书房里。\"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确定?\"
\"我亲眼所见。\"云知微点头,随即反问,\"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身边:\"每日一粒,可缓解鸩毒。\"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明日公审,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活着才有希望。\"
说完,他转身欲走。云知微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等等!你究竟——\"
沈砚猛地转身,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制止了她的质问。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眼神却复杂得令人心惊,\"记住,《织经》是关键。\"
远处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沈砚迅速抽回手,如同幽灵般闪到门边。在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云知微一眼,月光在那双黑眸中投下深不可测的阴影。
\"明日公审后,一切都会改变。\"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别相信你的眼睛。\"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融入门外的黑暗,只留下满室谜团和那瓶解药。
云知微呆坐在草铺上,沈砚的话如同迷雾中的蛛丝,看似有迹可循,实则扑朔迷离。他暗示明日公审会有变故?《织经》是关键?还有那方母亲的手帕……
她拿起沈砚留下的瓷瓶,拔开塞子,里面是几粒暗红色的药丸,散发着苦涩的草药味。该相信他吗?这药是解药,还是另一种更隐蔽的毒?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囚室陷入绝对的黑暗。云知微攥紧瓷瓶,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明日公审,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沈砚那句\"别相信你的眼睛\"又意味着什么?
最令她不安的是,在沈砚离开前的最后一瞬,她分明看到——他的官服袖口,沾着一抹尚未干涸的、新鲜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