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休养，虽然疲惫依旧如影随形，但宋清染的精气神已恢复大半。早间的粥暖了胃，也暖了心，让她重新找回了几分踏实。灵力在体内缓慢流转，每过一刻，就多一丝充盈。她能感觉到，这种透支后的恢复，让她的根基更加稳固，灵力也变得更加凝练。
当林溪提到要安排动物过来时，宋清染的精神为之一振。这才是她熟悉并热爱的一切。她脑海中迅速勾勒出动物园未来的蓝图，从饲养区规划到日常照料，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斟酌。
“首批动物，我们从收容所和一些民间救助机构里筛选了一批，都是些……比较特殊的。”林溪推开门，几名身着制服的特勤人员推着几个大型运输笼走了进来。
宋清染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那些笼子上。
第一个笼子里，是一只体型壮硕的中华田园犬，毛色灰黄，看上去约莫三四岁。然而，它的状态却异常糟糕。它弓着背，身体紧贴着笼子边缘，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带着明显的敌意和恐惧。它的双眼浑浊，却又隐隐透出一种警惕的凶光。
“这只狗叫‘黑子’，是两个月前在郊区的一处废弃工厂附近发现的。”林溪翻看手中的资料，“当时它攻击性极强，咬伤了多名捕犬员，甚至还袭击过试图靠近它的救援人员。收容所尝试过多种方法，包括专业训犬师，都无法让它安定下来。它只对食物有反应，但也只是粗暴地吞咽，然后继续警惕。”
“废弃工厂？”宋清染的眉梢微挑。这和她昨夜的任务地点不谋而合，心中的疑虑更甚。她直觉这只“黑子”，绝非寻常流浪狗。
她慢慢走近笼子，黑子猛地抬起头，喉咙里的声音变得更响，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一副随时准备扑咬的架势。
“汪！汪汪！”
声音沙哑而暴躁，带着一股压抑的绝望。特勤人员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担心它会突然挣脱。
宋清染没有理会黑子的狂吠，也没有丝毫畏惧。她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黑子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她的视线穿透了黑子凶恶的外表，看到了它内心深处那片支离破碎的恐惧和痛苦。
“你很害怕，是吗？”宋清染轻声开口，声音温柔而坚定，不带丝毫压迫感。
黑子狂躁的叫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人类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充满敌意地靠近。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宋清染伸出手，掌心向上，缓缓靠近笼子。她的动作缓慢而透明，没有任何威胁性。在修仙界，她与灵兽沟通，靠的是灵力感应，但在这里，她更多地依赖着对动物情绪的敏锐洞察。
“我不会伤害你。”她的声音像清泉般流淌，“你是不是经历过一些很可怕的事情？那些让你记忆深刻的恐惧，还缠绕着你？”
黑子的身体僵硬，它盯着宋清染的手，鼻翼微动，似乎在嗅探她身上的气息。当宋清染的手指触碰到笼子的铁条时，它猛地向后一缩，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
“看来是个刺头啊。”一名特勤人员低声说。
林溪也有些紧张，毕竟黑子之前伤过人。
宋清染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收回手。她闭上眼睛，丹田内一丝微薄的灵力悄然沿着经脉，汇聚到指尖。这股灵力极其细微，但对于感知敏锐的动物来说，却是最直接的触动。她不是在用灵力去压制它，而是用灵力去“触摸”它的神魂，去感受它内心深处的波动。
在她的感知中，黑子的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驳杂的负面能量。那不是“虚空之蚀”的污染，但却带着与“虚空之蚀”相似的混乱与扭曲。更深层，它身体的某些部分，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侵蚀过，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你被某些东西，困扰着，挣扎着，对吗？”宋清染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
黑子开始颤抖，这种颤抖并非源于恐惧，而更像是某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它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澈了一瞬，然后，它的头颅轻轻地、缓慢地，触碰上了宋清染的手指。
那冰冷的铁笼，似乎在那一刻失去了阻隔。黑子的鼻子轻轻地蹭着她的指尖，喉咙里发出一种细微的、像是在哭泣的声音。它的身体不再紧绷，而是逐渐放松，最后，它竟然将头靠在笼壁上，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宋清染，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依赖。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这只让训犬师都束手无策的疯狗，竟然在宋清染面前，表现出如此乖顺的姿态？
“它被那些负面能量侵扰过，精神受到损伤。”宋清染收回手，黑子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似乎有些不舍。她看向林溪，“它的身体内部，还有一些残留的能量，这些能量不断侵蚀它的神经，让它时刻处于应激状态。”
“那……能治吗？”林溪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宋清染说出“无能为力”四个字。
宋清染微微一笑：“当然能。不过需要一段时间，而且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它需要被净化。”
她转向黑子，轻轻敲了敲笼子：“黑子，你愿意留下来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没有人会再伤害你。”
黑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将头探过来，蹭着笼子，似乎在回应她的提问。
“把它带去隔离区，准备好干净的住所和食物。”宋清染吩咐道。
特勤人员们虽然震惊，但也都受过专业训练，立刻依言行动。
紧接着，林溪又介绍了第二只“特殊”动物。那是一只被遗弃的猫，名叫“小白”，通体雪白，却异常怕生，对任何接近它的人都会发起攻击，抓伤了数人。宋清染靠近，发现这只猫的灵智似乎比寻常猫咪高出许多，但它的神魂深处，同样缠绕着一丝怨气和被遗弃的伤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宋清染马不停蹄。她逐一接触了运来的每一只“问题动物”，它们或是性情暴躁，或是极度自闭，或是身上带着某些奇特的伤口，让普通的兽医都束手无策。但无一例外，都在宋清染的“安抚”下，逐渐卸下防备，展现出温顺甚至依赖的一面。
她用灵力滋养它们被侵蚀的神经，修复它们受损的神魂。每一次灵力的输出，都伴随着身体的轻微疼痛，但她知道，这是值得的。这些被遗弃、被伤害的生灵，也渴望得到救赎。
“宋小姐，您真是……神了！”林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动物专家，但从未见过有人能像宋清染这样，几乎不用任何工具，就能让凶猛的动物变得服服帖帖，乖巧温顺。
宋清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它们只是需要被理解，被爱。而且，它们身上的某些问题，并非是寻常的生理疾病，更像是精神层面上的创伤。”
她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这些动物的“异常”，是否与“虚空之蚀”有所关联？也许它们曾经接触过被污染的区域，或者在“虚空之蚀”出现时，受到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如果是这样，那她救助这些动物，也算是间接为“虚空之蚀”的研究提供了活体样本。
就在宋清染忙得不可开交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顾长风打来的。
“宋小姐，您还好吗？”顾长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然沉稳。
“还好，顾处长。”宋清染回应，“动物已经陆续送过来了。其中几只，确实有特殊情况。”
“我已经收到了林溪的报告。”顾长风的声音顿了顿，“关于您昨天发现的石碑，我们已经将其运回了研究院。初步分析，那些符文确实蕴含着强大的能量波动，但具体的效用和来源，仍在解析中。我们还派人对废弃工厂进行了地毯式勘测，结果也出来了……”
顾长风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在工厂更深处，地下五米，发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金属残片。它们的结构非常奇特，有些地方，还与您昨天净化的具象体，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宋清染的心猛地一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金属残片？还和“虚空之蚀”具象体相似？
“更重要的是，”顾长风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意，“我们还在那些残片上，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生命信号。那不是普通的生命，更像是某种……寄生体，或者说，某种还在休眠的‘种子’。”
“种子？”宋清染的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的，就像是……”顾长风的声音有些凝重，“就像是，虚空之蚀的……卵。”
“卵？”
宋清染的心头猛地一跳，这个词汇，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瞬间击碎了她因灵力恢复而带来的片刻轻松。在修仙界，那些最恶毒的邪修，偶尔也会炼制出寄生性极强的邪物卵，它们蛰伏于地底，等待时机破土而出，吞噬生灵。顾长风口中的“虚空之卵”，是否也是类似的存在？
她紧握着手机，声音有些急促：“详细说说，它们是什么形态？散发出何种气息？”
电话那头，顾长风的声音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们呈不规则椭圆形，灰黑色，表面像是某种矿物质与生物体的混合物，约莫拳头大小。目前处于休眠状态，没有明显的生命迹象，但我们的能量探测器，在它们周围侦测到一种极低频的、持续的能量波动。这种波动非常微弱，但性质却与‘虚空之蚀’具象体身上所散发出的能量高度一致。”
“与那块石碑的位置有何关系？”宋清染追问，脑海中那块刻着镇邪符文的残缺石碑再次浮现。
“正是那石碑的正下方，深约五米处。”顾长风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难以置信，“它们被一层特殊的岩层包裹，仿佛是被封印在其中。我们尝试用高能射线、强酸腐蚀，甚至物理冲击，都无法将其破坏分毫。它们比任何已知物质都更加坚韧，而且……似乎会吸收冲击力。”
宋清染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听起来，更像是上古时期那些无法被彻底消灭，只能被镇压的域外天魔残魂。它们没有实体，却能以一种“种子”的形式，蛰伏漫长岁月，等待机缘，重新降临。
“它们是‘虚空之蚀’的源头。”宋清染语气笃定，“它们吸收外界的负面能量，逐渐壮大，一旦条件成熟，便会孵化，形成更强大的具象体。那块石碑，很可能就是为了镇压这些‘卵’而设。”
顾长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宋小姐，您对这种‘卵’，有什么办法吗？”
宋清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她知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虚空之蚀”污染，而是触及到了其根源。
“我的净化之术，理论上可以对它们生效。”她坦诚道，“但它们此刻处于休眠状态，能量波动极弱，想要完全净化，需要消耗大量灵力。而且，一旦惊动它们，导致它们提前孵化，后果不堪设想。我需要亲自去一趟，近距离感受它们的气息，才能判断最稳妥的方案。”
顾长风立刻应允：“好，我这就安排，下午就让您过去。这件事，目前只有少数几位高层知晓，务必保密。”
挂断电话，宋清染揉了揉眉心。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短暂的休息过后，宋清染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动物园。她知道，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她都不能荒废自己的“主业”。
她径直走向隔离区，那里是黑子的临时居所。走进犬舍，一股淡淡的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黑子正趴在地上，脑袋埋在前肢里，偶尔抽动一下耳朵。
当宋清染靠近时，黑子的耳朵猛地竖起，但这一次，它没有狂吠，也没有弓起身子。它只是慢慢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清明。
“黑子。”宋清染轻唤一声，慢慢蹲下身。
黑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它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前爪，往宋清染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宋清染伸出手，掌心向上，慢慢伸向黑子。黑子迟疑了几秒，最终，它将冰冷的鼻尖，轻轻地抵在了她的掌心。
一股熟悉的，带着一丝冰冷和微弱颤抖的气息传入掌心。宋清染能感受到黑子体内那股紊乱的能量正在逐渐平息，它神魂深处的那些纠缠也开始松动。
“你是个好孩子。”宋清染轻抚着黑子的头，感受着它毛发下骨骼的颤动，“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会帮你一点点清除干净。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
黑子低低地呜咽一声，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诉说。它将头更深地埋在宋清染的掌心，久久不愿离开。这一刻，它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恐惧，只剩下对温暖和安宁的渴望。
一旁的林溪看得眼眶发热。她知道，这只被专家诊断为“无法救治”的狗，正在宋清染手中，一点点地恢复生机。
“宋小姐，顾处长刚才打来电话。”林溪走上前，打破了这片温馨，“上面那位更高级别的负责人已经抵达。他要求立刻与您会面。”
宋清染收回手，黑子不舍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然后慢慢地趴下，但眼神却一直追随着她。
“带我去吧。”宋清染的语气平静，但心底却已做好了准备。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与那些冰冷的“卵”相比，与人打交道，有时反而更加复杂。
她跟着林溪穿过走廊，来到一间会客室。房间里，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站在落地窗前。他穿着笔挺的制服，肩章上的徽记闪烁着微光，透露出不凡的身份。他的背影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此变得沉重起来。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打量着宋清染，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探究。
“宋清染小姐？”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压，“我是‘深空’行动总负责人，代号‘烛龙’。”
烛龙？宋清染微微挑眉。这个代号，倒有些意思。她不动声色地回视着他，没有怯场，也没有卑躬屈膝。她知道，在这种场合，气势不能输。
“您好，烛龙先生。”她平静地回应，“我是宋清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