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重重地泼在飞越网吧的窗户上。
玻璃门上那道被王德福撞出的狰狞裂痕，像一个无声的狞笑。
网吧里，熬夜的键盘敲击声和游戏音效依旧此起彼伏，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亢奋和麻木。
林飞很快回来了，脸色沉得像水。
“安顿好了，老东西一进去就瘫地上了。赵鹏在外面守着！”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夕悦那杯凉掉的水灌了一大口：“老王，我眼皮直跳。周琦真他妈要出来了？张文明那狗日的……”
“板上钉钉了。”
我吐出烟圈，看着它在灯光下扭曲消散。
“侯三出来了，灭口行动开始了，这就是信号。张文明在金鼎轩的话，不是放屁。”
“那怎么办？”夕悦的声音带着紧绷的忧虑。
“他现在出来，工地、网吧，还有韩国那边……崔常务理事下个月就要来考察了！周琦这条疯狗……”
“疯狗出笼，第一件事当然是咬人。”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他憋了两个月，就等着这一刻。工地是明面上的靶子，网吧连锁是他的眼中钉，韩国游戏代理更是断他财路。至于董乐……”我顿了顿，董乐那张仓惶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
“她知道的太多，是周琦必须拔掉的钉子。还有这个王德福，送上门来的‘礼物’，也是新的靶子。”
林飞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妈的！处处都是雷！这老王八蛋一出来，肯定发疯一样报复！我们……”
“慌什么？”
我打断他，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响声。
“他出来，未必全是坏事。”
林飞和夕悦都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
“他在里面，像条毒蛇盘在暗处，通过内鬼遥控，反而最难对付。现在他要‘堂堂正正’地出来，走到明面上……”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就是靶子自己立起来了！侯三这条暴露在外的恶犬，追着王德福这条丧家犬留下的血腥味而动，正好给我们指明方向。”
夕悦若有所思：“你是说……利用王德福当诱饵？引蛇出洞？还有侯三……”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只要盯死侯三，就能顺藤摸瓜，甚至可能抓住周琦亲自下指令的证据？”
“没错。”我看向林飞。
“通知阿豪，让他手下所有能动的兄弟，分成三组。第一组，死盯看守所大门！从现在开始，给我记住每一个出来的人的脸！重点是周琦，还有那个马副所长！周琦一出大门，就给我钉死他！他去哪，跟谁见面，哪怕是上个厕所，我都要知道！”
“第二组，给我撒出去，找侯三！王德福说的那个胡同位置还记得吧？以那里为中心，把城西老码头附近所有的蛇虫鼠洞，再给我犁一遍！侯三那种人，不可能完全藏住尾巴。”
“第三组，布控博古斋！那个姓金的古董贩子，给我全天候盯死！看看张文明或者他老婆，会不会‘恰好’去逛逛。所有进出的人，可疑的，都给我拍下来！”
“明白！”林飞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拨号，语速飞快地向电话那头的阿豪下达指令。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大战前的亢奋和狠厉。
“悦悦……”我转向她。
“你通知小敏，明天一早，所有新店装修现场停工。所有工人，全部撤回飞越网吧。理由随便编，设备调试或者安全检查。让赵鹏的人接手所有新店的安保，重点给我看住设备仓库和机房。另外，让张浩从今晚接收到的所有监控画面里，尤其是我们新店选址附近，给我筛查所有可疑的、重复出现的面孔或者车辆。特别是……带着家伙的。”
“好！我马上去办。”夕悦也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前台的内线电话。
部署完这些，我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烟。
烟头的红光在指间明灭，像蛰伏的兽瞳。
周琦出来了。
这盘棋，或许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他用王德福的绝望和侯三的凶戾，向我掷出了第一把淬毒的匕首。
那么，我的回敬，也将不再是隔空的较量。
通往后面杂物区的通道口，光线昏暗。
赵鹏的身影如同门神，抱着手臂，沉默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那条受过伤的左臂，似乎无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隔着门板，杂物间里死寂一片。
我站定，目光沉静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林飞站在我旁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未消的戾气：“越哥，这老狗……留着真有用？我看他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也就那样了。万一他装怂，暗地里再咬我们一口……”
我缓缓吐出一口烟，烟气在昏暗的灯光下蜿蜒向上。
“他当然还有用。”我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他是周琦亲手扔出来的弃子。这颗棋子身上，沾满了周琦指缝里漏出来的血和污泥。只要我们捏住他，就等于捏住了一个指控周琦的活体证据，一个能证明侯三越狱杀人的关键证人。更重要的是……”
我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转向林飞，眼中像是凝结了冰封湖面下的暗流。
“周琦想让他死，那我们偏偏要让他活着。活着，站在阳光下，去指证那些想把黑暗藏起来的人。周琦亲手把刀递过来，我们就用这把刀，先剐掉他自己一层皮。王德福越怕，周琦就越想他死。他越怕死，就越不敢背叛我们。一条被吓破了胆的老狗，才是最好用的狗。”
林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的戾气稍敛：“是这个理儿……那韩国那边？崔理事要来考察，周琦李明这对豺狼肯定要捣乱！还有那个金理事和李明，这时候捞周琦出来，摆明了要搅黄我们的代理！”
“搅？”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他们怕是忘了，现在是我们在釜底抽薪。李明那条线，张浩已经在挖了。金理事？他屁股也不干净。让二舅继续在汉城活动，把周琦这边‘风云再起’的消息，特别是李明可能参与其中的风声，’无意间’透给崔常务。崔常务在韩国能爬到那个位置，不是傻子，他会掂量和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合作伙伴’绑在一起的代价。”
“釜底抽薪……”林飞咂摸着这个词，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逼韩国人自己把李明和金理事踢开？”
“李明和周琦绑得越紧，我们就越要帮他们绑紧点。绑到足够勒死他们自己为止！”我将快要燃尽的烟蒂摁灭在旁边的金属垃圾桶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韩国人看重的是利益和市场。只要让他们看到风险远大于收益，看到我们才是唯一真正稳定、干净的渠道，他们的选择就不会有悬念。现在关键是我们自己这边，十家店，必须稳稳当当地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