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不再多问,缓缓道:“王爷情深义重,老夫佩服,自当尽力而为。只是病去如抽丝,欲速则不达啊。王爷还请稍安勿躁。”
“那就拜托老神仙了。”楚怀蘅也知道强求不得,能得到老神仙一句“尽力”已是安慰。
到了寿熙宫,老神仙对着楚怀蘅点头示意,便跟随侍女进门。
南之枝也对着楚怀蘅的方向仓促的点了一下头算是行礼,然后逃似的快步冲进了内室,门被轻轻关上。
守在门口,一直沉默的陈锋忍不住开口:“王爷,老神仙那位女徒弟,属下总觉得有些奇怪。虽然遮着面,但那身形步态似乎有点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楚怀蘅微顿,目光沉凝,点了点头:“本王也有同感。”
不过他心中记挂着母后的病情和那桩悬而未决的婚事,并未深究。
——
宁安宫
自第二日起,老神仙便将照顾太皇太后的重任全盘交给了南之枝。
他交代太医院:药性特殊,需特殊手法激发,非他亲传弟子不可。从药材的抓取、称量,到煎药的火候、时间,再到送药、亲眼看着太后服下,都必须由他的徒儿“阿南”姑娘亲力亲为,旁人不得插手。
于是,安宁宫内便时常可见一个遮着面纱、身形纤细的女子,在药炉旁专注的守着,或端着药碗步履轻盈的穿梭于殿阁之间。
她动作娴熟,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而老神仙自己则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他要么被锦荣帝请去御花园下棋,要么就陪在太皇太后榻前,一边品着御茶一边与太后追忆往昔,聊聊当年先帝的轶事,要么跟皇太后说说谷雨的清幽,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楚怀蘅来探望的次数不算频繁。
南之枝对此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少碰面,她就能少一分被看穿的风险,也能少一分心绪的剧烈波动。
她努力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只专注本职的医女角色。
反倒是与太皇太后的接触多了起来,太皇太后对这个做事细致、手脚麻利、话不多但眼神沉静的“阿南”姑娘颇为喜欢。
有时精神好些,也会拉着她说几句话,问问谷雨的风光,或者听她讲讲辨识草药的小趣闻。
南之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改变了说话的习惯,但那份沉静和偶尔流露出的聪慧,还是让太皇太后喜欢的很。
这一日,太皇太后午膳后精神乏乏,对御膳房精心准备的滋补羹汤毫无胃口。
“哀家嘴里发苦,什么都不想吃。”太皇太后靠在软枕上,蹙着眉摆手。
南之枝看着太后略显苍白的脸,心中微动。
她轻声询问:“民女之前在学过一种饮品,味道清甜,易于入口,或许能开开胃?”
太皇太后闻言,好奇的抬了抬眼皮:“哦?哀家尝尝。”
南之枝应声退下。
不多时,她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碗进来,碗中盛着一种色泽温润、带着淡淡乳白色的液体,上面还点缀着几颗饱满的红豆。一股清甜中带着茶香和奶香的气息在殿内弥漫开来。
“此物名唤‘奶茶’。”南之枝将碗轻轻奉上。
太皇太后用小银勺舀了一点点送入口中。
清甜、顺滑、带着茶的回甘和奶的醇香,还有红豆的软糯,几种滋味在舌尖奇妙的融合,瞬间驱散了口中的苦涩寡淡。
太皇太后的眼睛亮了起来,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心的笑容,“好喝!清甜爽口,可比那些苦药汤子和油腻羹汤强多了!”
看着太皇太后满足的啜饮着奶茶,眉眼都舒展开来,南之枝面纱下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弯起。
这熟悉的味道,仿佛也勾起了她自己心底一丝久违的暖意。
太后越喝越喜欢,忍不住感慨:“哀家喜欢,以后你就给哀家做这个。”
她对眼前这个遮面的医女,愈发的喜欢和依赖了。
——
偏殿
午膳,气氛有些凝重。
锦荣帝和楚怀蘅坐在老神仙对面,两人眉宇间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锦荣帝放下筷子,语气带着关切,“母后近来一直说需要静养,连朕和怀蘅去请安都避而不见。”
楚怀蘅虽然没有说话,但紧锁的眉头和略显烦躁的坐姿,也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虑。
他既担心母后的身体,更烦心那悬在头顶的赐婚利剑。
皇太后闭门不见,反倒让他更加不安。
老神仙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捋了捋雪白的胡子,神色自若:“陛下与王爷不必过于忧心。太后娘娘此症,需绝对静养,不宜见客劳神。”
锦荣帝连忙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气氛:“快尝尝这道清蒸鲈鱼,御厨的手艺还算过得去……”
老神仙将兄弟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楚怀蘅那一瞬间的失神和痛楚。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不易察觉地的向上弯了弯,带着点促狭的意味,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夹鱼,不再多言。
这顿饭,在锦荣帝刻意引导的闲聊中继续,但楚怀蘅明显心不在焉,只觉食不知味。
——
临州大营
雍景和程一正对坐着扒饭。
雍景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表哥,王爷这次回帝都也待了不少时日了吧?啥时候回来啊?咱们下一步打哪儿?兄弟们手都痒痒了!”
程一慢悠悠的嚼着饭,闻言抬眼看了看雍景那副跃跃欲试、完全没开窍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这次啊……怕是不好说咯。”
“啊?”雍景一脸茫然,嘴里的肉都忘了嚼,“不好说?打谁这么有难度?那也没啥啊,干就完了!”
程一被他的直肠子噎得直翻白眼,没好气的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榆木脑袋!谁跟你说打仗了?我说的是王爷!他这次在帝都,要打的‘仗’可能比咱们真刀真枪上战场还难对付!”
雍景更懵了:“王爷武功盖世,智谋无双,还有啥能难倒他?而且帝都哪有仗可打?”
程一简直要被这傻小子气笑了,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过来人的无奈和同情:“前几日我按例给王爷传军情简报,王爷回复的末端就写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雍景竖起耳朵。
程一用气声道:“太——后——逼——婚。”
雍景:“……”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逼……逼婚?
那个煞神王爷?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王爷那张能把小孩吓哭的冷脸,再想到一群莺莺燕燕围着他。
这画面太惊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