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寒鸦堡的飞檐时,地窖里的草席还沾着夜露的潮气。
陈默仰面躺着,能清晰感觉到胸前那道符文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贴在皮肉下,每一下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
苏清漪的银针在他周身游走,三十六枚细如牛毛的银尖刺入穴位时,他甚至能听见经脉里传来的细微震颤——那是她用家传的\"九针封脉术\"强行锁住命格侵蚀的扩散,指腹压在他腕间的力度重得近乎偏执,指尖沁出的冷汗顺着他手背往下淌。
\"那童子一击之力堪比返璞归真巅峰,你为何不躲?\"柳如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刀鞘撞击青砖的轻响。
她今日没裹红纱,碎发沾着晨露贴在额角,手中那柄淬毒匕首被转得嗡鸣,刀光在陈默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
陈默闭了闭眼,喉间腥甜翻涌。
他能看见柳如烟眼尾的细纹——那是昨夜守了他半宿的痕迹。\"躲了,他就还是傀儡。\"他哑着嗓子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碎玻璃,\"那孩子眉心有'锁魂印',被人用秘术控着。
只有让我流血......\"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草席上,染开一片刺目的红,\"只有我的血渗进他的招,他才可能......想起自己是谁。\"
系统提示在这时炸响,像根钢针刺进太阳穴。
【连签第1020日,状态更新:宿主生命体征濒临崩溃,自动激活‘逆息蛰藏’——模拟死亡波动】陈默睫毛颤了颤,眼底闪过一丝暗喜。
他早算到那童子背后的主谋要确认\"祭品\"生死,假死......正是引蛇出洞的饵。
苏清漪的银针\"当啷\"掉在地上。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没有呼吸。
再探脖颈——脉搏停了。
她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得滴血:\"陈默!\"
柳如烟的匕首\"咔\"地卡住刀鞘,转身时带翻了墙角的药罐。
可当她的指尖触到陈默冰凉的手腕时,突然顿住。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三息,突然低笑一声:\"好个逆息蛰藏......连我影阁的'听息术'都瞒过了。\"她扯下腰间红纱,盖在陈默脸上,\"行,这出戏我帮你唱。\"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敌营大帐里,牛油烛被穿堂风刮得剧烈摇晃。
细作的声音带着颤音:\"陈默昨夜暴毙,尸身已入棺,城中正筹备出殡。\"
\"放屁!\"李昭阳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啪\"地碎成八瓣。
他盯着案头那把陈默送的铁刀——刀身还留着前日斩敌时的缺口,\"又是诈死?!\"
\"殿下。\"霍去病单膝跪地,声音沉得像铅块,\"属下亲眼见其吐血倒地,气息全无。
但......\"他抬头,眼底泛着冷光,\"老秦今晨失踪,地窖有血迹延伸至祠堂方向。\"
李昭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老秦是王德海的残部,当年随先皇征战时被砍断了一条腿,平日在宰相府当扫院仆役,疯疯癫癫只认陈默。
若陈默真死,他逃什么?
废弃祠堂的蛛网在风里摇晃。
老秦跪在\"双龙碑\"前,指甲缝里全是血——他用指甲划破了掌心,将血按进碑文的裂缝。\"钥匙不能流血......\"他嘴里嘟囔着,声音混着回音撞在青墙上,\"可若钥匙本就是血铸的呢?\"
地窖方向突然传来唢呐声。
苏清漪站在祠堂门口,听着那刺耳的哀乐,指尖紧紧攥着陈默塞给她的龙纹玉佩。\"开始吧。\"她转头对柳如烟说,发间银簪折射出冷光。
柳如烟点头,素手结印。
《六甲神装诀》的口诀从两人唇间同时吐出,地面的青砖突然泛起金光。
南北两股龙息从地底窜出,在空中交织成一条光带——那是二十年前冷宫夜,双生皇子诞生时的星图,正随着阵法流转缓缓重现。
\"轰!\"
双龙碑突然震鸣。
裂痕中渗出的血光里,浮现出八个鎏金大字:\"一锁宫墙,一葬野庙\"
苏清漪的手一抖。
她终于明白陈默为何坚持留在寒鸦堡——所谓\"双生祭品\",根本不是他们选的,是命运早刻在碑上的局。
而此刻,李昭阳已翻身上马。
他腰间悬着陈默的铁刀,身后五百轻骑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去祠堂。\"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咬着牙道,\"我倒要看看,陈默这只狐狸,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祠堂的木门在晨风中吱呀作响。
门内,老秦的血还在往碑缝里渗。
门外,唢呐声越来越近。
而那口停在寒鸦堡正厅的棺材里,红纱下的\"尸体\"突然动了动——一只手,缓缓攥紧了身下的草席。
李昭阳的马蹄踏碎祠堂前的青石板时,晨露还未完全蒸发。
五百轻骑铁蹄翻卷,将满地残花碾作泥尘,他却连缰绳都未松半分——那口本该停在寒鸦堡正厅的棺材,此刻竟空了?
\"搜!\"他甩下佩刀,刀鞘砸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亲兵们撞开积灰的木门,烛火在穿堂风里东倒西歪,照见供桌上一卷竹简,墨迹未干,正中央\"移星换斗术\"五个字刺得他眼尾发疼。
李昭阳踉跄两步,指尖刚触到竹简,一阵心悸突然袭来。
他猛然抬头望向天空——往日里笼罩头顶的金色将星,此刻竟裹着暗红锁链,锁链尽头直指东宫方向。
昨夜梦中那个掐着他喉咙的黑影,手腕上的纹路......与这锁链如出一辙!
\"不可能......\"他喉结滚动,竹简\"啪\"地掉在地上。
二十年来,他以为自己是天选皇子,是大周最后的战神,原来不过是个被剥了命格的容器?
\"殿下!\"斥候从偏殿奔来,\"寒鸦堡西门有动静,霍去病带着黑棺出城了!\"
李昭阳猛地攥住腰间陈默送的铁刀,刀身缺口硌得掌心生疼。
他翻身上马时,衣角扫过供桌,烛台\"哐当\"坠地,火星溅在竹简边缘,将\"他人命格\"四个字烧出焦黑的洞。
寒鸦堡西门的吊桥正缓缓放下。
霍去病裹着玄色披风,腰间悬着陈默的铁刀,亲手扶着黑棺上了马车。
三千百姓举着白灯笼围在两侧,哭声混着唢呐声撞在城墙上,惊得寒鸦扑棱棱乱飞。
\"陈公子是为保我们才......\"老妇抹着眼泪,将一捧野菊塞进棺木缝隙,\"要怪就怪那些害他的人!\"
人群中,苏清漪垂着眸站在最前排,发间银簪泛着冷光。
她望着黑棺上的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指尖轻轻碰了碰袖中龙纹玉佩——那是陈默昨夜塞进她掌心的,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起棺!\"霍去病粗着嗓子吼了一声,马车开始移动。
李昭阳的斥候混在人群里,待车队走远,立刻翻身上树,盯着马车拐进山路后,拍马往李昭阳处报信。
忠魂坡的夜色来得格外早。
黑棺被安置在山巅最高处,周围插满白幡,月光透过幡布洒在棺盖上,像铺了层霜。
三千百姓点起的灯笼连成银河,从山脚蜿蜒到坟前,照得陈默的脸在红纱下忽明忽暗。
棺底暗格里,天机问卜钱微微发烫,铜锈纹路泛着幽蓝,指针缓缓转向北方。
陈默闭着眼,能听见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双龙共鸣\"频率+15%,终焉祭坛启动倒计时:71:59:58】
他的手指在草席下蜷成拳。
逆息蛰藏的效果还在持续,连柳如烟的听息术都被瞒过,更别说那些斥候。
可此刻他最在意的,是胸前那道发烫的符文——老秦的血渗进双龙碑时,他分明感应到,二十年前那对双生皇子的命格,正在地底翻涌。
\"宿主生命体征:内息紊乱度78%,经脉损伤度42%。\"系统机械音响起,\"建议尽快服用'九转还魂丹'。\"
陈默喉间泛起腥甜。
他早让柳如烟将丹药藏在棺底夹层,可现在不能动——李昭阳的人还在附近,影阁的童子说不定正盯着这里。
他能听见山风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守夜的百姓在换班,是斥候躲在树后搓手的动静,是......
\"叮——\"
铜钱突然发出清响。
陈默眉心金光一闪,武道真眼·破妄境自动运转。
他\"看\"见千里之外的幽谷里,影阁主正将青铜齿轮按进铁甲童子脊椎,齿轮咬合的声音像极了绞刑架上的锁链。
\"祭品已标记。\"影阁主的声音裹着阴寒,\"第一个,就从'假龙'开始。\"
童子双目骤亮,周身腾起黑雾,下一秒竟化作流光射向北境——那里,李昭阳的将星正裹着暗红锁链,像块待宰的肥肉。
陈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早算出影阁要借献祭重塑天道,可没想到他们会先对李昭阳下手。
那孩子眉心的锁魂印,老秦提到的\"钥匙本就是血铸\",还有双龙碑上的\"一锁宫墙,一葬野庙\"......所有线索在识海串成线,他突然明白:所谓双生祭品,一个是困在宫墙里的李昭阳,一个是要葬在野庙的自己。
棺外传来守夜老人的咳嗽声。
陈默缓缓松开手,草席上洇出淡红血迹。
他能感觉到苏清漪的银针还锁着他的经脉,柳如烟的红纱正吸收他渗出的血——这是他们约好的局,用他的\"死\"引影阁现形,用李昭阳的\"将星\"钓出幕后黑手。
\"陈公子,您走好......\"
老妇的哭声撞进棺缝,陈默闭了闭眼。
他想起初见苏清漪时,她站在宰相府长廊下,看他的眼神像看团烂泥;想起柳如烟第一次掀开他的红盖头,匕首抵着他咽喉说\"赘婿也配活着\";想起李昭阳拍着他肩膀说\"等打完这仗,我请你喝最烈的酒\"......
现在,这些人都在为他的\"死\"流泪,而他的铁刀,正躺在霍去病腰间,等着斩开这盘二十年的局。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
白幡剧烈摇晃,有几片飘到了棺盖上。
陈默能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终焉祭坛启动倒计时:71:23:45】
他的手指在草席下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和苏清漪约定的暗号。
山脚下,寒鸦堡的方向,一盏灯笼突然熄灭,又重新亮起。
那是柳如烟在回应:影阁的人,来了。
第七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过寒鸦堡城头时,守城门的老兵正揉着眼睛换岗。
他抬头望去,只见旗杆上的朱红锦旗不知何时降了半尺,晨雾里传来沉闷的鼓声,一下,一下,像敲在人心口。
\"这是......\"老兵嘟囔着,突然想起昨夜西城门的送葬队伍。
他抹了把脸,扛起长戟往城头走,却没看见,城墙阴影里,一道青灰身影正倚着砖垛,望着降半的旗帜,眼底闪过一丝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