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幽谷”中的训练如火如荼进行之时,外界,“黑水”的暗流并未停歇。
大名府城内,一家看似普通的“张氏车马行”后院密室中,烛光昏暗。一名身着锦袍、作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焦躁地踱步。他便是晋商八大家中王家的核心人物之一,王瑄,在真定粮案中侥幸逃脱,化名潜入大名府,试图重建联络点,并执行“黑水”下达的新指令——搜集新式火铳(尤其是燧发枪)的制造图纸,并寻找机会策反数据司或军械所的中层官员。
“已经快一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王瑄压低声音,对面前一个伙计打扮的精瘦汉子抱怨道,“大名府盘查太严,数据司和军械所更是水泼不进!上面催得又急,这可如何是好?”
那精瘦汉子是他的联络人,代号“灰鼠”,负责与城外传递消息。“王东家稍安勿躁。”灰鼠的声音沙哑,“陈远治下,确如铁桶。但我们并非没有机会。据观察,军械所副管事周康,嗜赌,最近在城外地下赌场欠下了巨额债务,或许可以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
王瑄眼睛一亮:“哦?详细说说!”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密谈,从头至尾,都处于“净街司”的严密监控之下。车马行的一名新招的“哑巴”杂役,便是净街司的暗桩。而他们提及的军械所副管事周康,也早已被净街司标记,并处于“保护性监控”状态。
深夜,周康鬼鬼祟祟地溜出军械所家属区,熟门熟路地钻进了城南一处偏僻宅院内的地下赌场。他双眼通红,显然已经赌了许久,面前的筹码所剩无几。就在他输掉最后一笔,被几个面目凶狠的彪形大汉围住,逼问何时还债时,赌场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队黑衣人手执钢刀、劲弩,如同鬼魅般涌入,动作迅捷无声。为首者,正是净街司的一名千户。他没有理会惊恐的赌客和赌场打手,目光直接锁定了面色惨白的周康。
“周康,你的事发了。”千户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康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氏车马行”也被另一队净街司人马包围。王瑄和“灰鼠”试图反抗和销毁密信,但在早有准备的专业力量面前,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迅速被制服。从车马行的密室里,搜出了与后金联络的密码本、尚未送出的情报,以及一小包准备用于投毒的砒霜。
这一次,沈炼没有进行公开审判。王瑄和“灰鼠”在被抓获的当夜,便在净街司的秘密刑房里“被自杀”。对外宣称,则是王瑁因商业纠纷与人斗殴致死,“灰鼠”则不知所踪。军械所副管事周康,在经过严厉审讯,榨干所有价值后,也被秘密处决,对外宣称是“突发恶疾暴毙”。
整个行动干净利落,快如雷霆。等城内其他可能的“黑水”暗桩察觉到异常时,王瑄这条线已经被连根拔起,所有线索彻底断绝。大名府的核心圈层,感受到了一次无声却极为剧烈的震荡,所有人都明白,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以更加冷酷、更加高效的方式,清扫着一切威胁。内部人员,尤其是接触到机密的人,无不凛然自危,行事更加谨慎。
就在净街司立威的同时,“听风司”也传来了第一个具有战略价值的捷报。
一名伪装成皮货商的听风司密探,代号“朔风”,成功混入了科尔沁部的一个大型集市。他凭借流利的蒙古语和精明的生意头脑,很快与部落中的一个中层小台吉搭上了关系。在一次酒酣耳热之际,他从小台吉炫耀式的吹嘘中,捕捉到了一条关键信息:后金贝勒岳托,正在秘密征调大量工匠和物资,集结于辽河畔某处,似乎是在大规模赶制一种特殊的船只,并非用于渡河,其形制……更像是用于渡海!
“渡海?”陈远接到沈炼呈递的密报时,眉头紧锁。他立刻走到巨大的辽东地图前,目光顺着辽河河口,移向广阔的渤海湾,最终落在了地图上那个狭长的半岛——山东登莱地区。
一个惊人的推测在他脑海中形成:皇太极难道是在为跨海攻击山东做准备?!历史上,崇祯年间确有清军绕道蒙古入关的纪录,但直接从海上攻击登莱……这绝对是一个超出当前时代认知的、极具冒险和想象力的战略构想!若真让其成功,必将震动天下,彻底打乱北方防御体系!
“消息可信度有多高?”陈远沉声问。
“朔风为人谨慎,他用了三种不同方式交叉验证此信息,并亲眼看到了部分被征调工匠的家属安置点,以及运往辽河方向的特殊木材和铁料。综合判断,可信度在七成以上。”沈炼回答。
七成,已经足够引起最高级别的警惕!
“立刻将此情报,以最高密级,通过我们的特殊渠道,分别送往登莱巡抚衙门和北京兵部,并附上我们的分析。”陈远果断下令,“同时,命令‘听风司’,集中力量,核实后金造船的具体地点、规模、进度,以及可能的登陆点!我要知道更详细的情报!”
“是!”沈炼领命,迅速离去。
陈远独自站在地图前,心潮起伏。“夜不收pLUS”刚刚初啼,便立下如此大功,这证明他的投入是正确的。阴影中的战争,其价值丝毫不亚于正面战场。这条关于渡海攻击的情报,若能引起登莱和朝廷的重视,提前布防,或许就能避免一场巨大的灾难。
然而,他也清楚,皇太极和范文程绝非易与之辈,他们的“黑水”计划,绝不会因为一条线的被毁和一个战略意图的隐约暴露而停止。更猛烈、更隐蔽的暗流,必然还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