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距那场惊天动地的决战已过去三年。
明州城早已抚平伤痕,甚至比以往更加繁荣。苏家更是如日中天,不仅恢复了昔日荣光,更凭借着一系列新颖的经营理念、过硬的产品质量以及打通的多条海外商路,成为了东南沿海名副其实的“海贸之王”。重建的苏府占据了原本赵家的大半宅邸,规模宏大,气象万千,但门风却一反过去的低调保守,变得开阔而富有活力。
望海台上,慕容文远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千帆竞渡的港口。他身着月白云纹锦袍,腰缠玉带,气度沉稳,眉宇间虽仍有几分属于现代人的锐利思辨,但更多的是一种融入时代后的从容与威严。三年的磨砺,已让他彻底褪去了初来时的惶惑与青涩,成为了苏家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位主宰。
“文远,”苏清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绣金蝶穿花襦裙,发髻高绾,点缀着珍珠步摇,既显家主威仪,又不失明媚风韵。她手中拿着一份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好消息!琉球国主同意了我们的独家通商之请,愿意以珍珠、硫磺换取我们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这是开辟东洋新航线的绝佳机会!”
慕容文远接过书信细看,也不禁面露笑容:“好!如此一来,我们通往东洋、南洋、西洋的三条主线便彻底贯通了。清婉,此事你功不可没。”这三年来,苏清婉对外交涉、把握商机的能力越发老练,许多重大合作都是由她亲自谈下。
苏清婉莞尔一笑:“是我们共同的功劳。若无你改进的海图、新式的牵星术和那些‘标准化’的管理章程,船队也不敢走那么远,效率更不会如此之高。”她语气中充满了对夫君的钦佩与爱意。慕容文远带来的现代思维和管理方法,经过因地制宜的改良,已成为苏家核心竞争力的一部分。
两人正商议着派遣哪支船队前往琉球最为合适,一阵清脆欢快的笑声由远及近。
“姐姐!姐夫!你们又躲在这里看风景谈生意!”
只见苏玲珑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跑上望海台。三年过去,她出落得越发娇艳动人,眉宇间虽偶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源于那段恐怖经历的沉淀,但大多时候仍是那个活泼灵动的苏三小姐。她如今独自掌管着苏家旗下所有酒楼和情报收集,做得风生水起,被誉为“明州第一女掌柜”。
“都是当家理事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苏清婉嗔怪道,眼中却满是宠爱。
“在姐姐姐夫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妹嘛。”苏玲珑笑嘻嘻地凑过来,挽住苏清婉的胳膊,“我是来报喜的!咱们‘望海楼’推出的‘海鲜十三吃’和‘东坡新酿’,这个月的利润又翻了一番!还有哦,从番商那里听说,大食(阿拉伯)那边最近流行起一种新的织金技法,我已经让人去想法子打探了……”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眼中闪烁着对商业的浓厚兴趣和天赋。慕容文远看着她们姐妹情深的样子,心中倍感欣慰。玲珑的彻底恢复,是这三年来最让他和苏清婉安心的事情。
“对了,明月姐姐托人捎信来了,说她一切安好,周姐夫升任国子监博士了,她近日偶得一幅吴道子的真迹,邀我们得空去赏鉴呢。”玲珑又道。
苏明月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周文渊仕途顺利,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时常与苏家往来,并未因出嫁而生分。
慕容文远点头笑道:“好啊,待忙过这阵子,我们便去杭州看看他们。”
正说笑间,老管家苏忠神色恭敬地走来,递上一份名帖:“姑爷,大小姐,泉州巨贾沈万山沈老爷抵达明州,递帖拜访,想与我家商议合作开辟南洋香料直达航线之事。”
沈万山,名震东南的船王,其财力势力甚至一度超过鼎盛时期的赵家。他的主动来访,无疑是对如今苏家地位的最大认可。
苏清婉与慕容文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重视。
“快请!至议事厅奉茶!我亲自去迎!”苏清婉立刻道,整理了一下衣饰,瞬间恢复了精明干练的家主风范。
慕容文远也对玲珑道:“玲珑,你也一起来。沈家船队规模庞大,其饮食补给是一笔大生意,或许你的酒楼能接下来。”
“好嘞!”苏玲珑眼睛一亮,立刻跟上。
如今的苏家,兄妹三人分工协作,配合无间,共同支撑着这庞大的商业帝国。慕容文远掌总、定策、技术创新;苏清婉主外、谈判、关系维护;苏玲珑则负责内部运营、情报和特色产业。这种现代化的分工模式,让苏家的运作效率远超这个时代的其他商家。
接待沈万山的过程十分顺利。双方都对合作充满诚意,强强联合,互利互惠之意明显。会谈结束后,沈万山抚须感叹:“苏家主,慕容公子,真是后生可畏啊!苏家在二位手中,可谓脱胎换骨,老夫佩服!”
送走沈万山,已是华灯初上。
慕容文远和苏清婉回到重新修缮一新的“锦云苑”。院内景致依旧清雅,却添了许多生气。丫鬟们悄无声息地备好热水和晚膳。
用过晚膳,两人在灯下对坐,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烛光摇曳,映照着苏清婉恬静的侧脸和慕容文远专注的神情,气氛温馨而安宁。
“文远,”苏清婉放下笔,忽然轻声问道,“这三年,你可曾……想起过故乡?”
慕容文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看向她。烛光下,她的眼眸中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他放下笔,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偶尔会想起。但那里已如前世之梦,模糊不清了。而这里,”他环顾这间充满两人共同回忆的房间,目光最后落在她脸上,“有你,有苏家,有我们共同奋斗来的一切,才是真真切切的当下和未来。清婉,我早已将明州当作此生的归宿。”
苏清婉眼中漾开柔情,反手握紧他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我也是。有你在,这苏家才是完整的家。”
两人相拥片刻,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忽然,慕容文远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内室,取出了那个存放在隐秘处的铅盒。
打开盒盖,那枚布满裂纹、毫无光泽的双凤玦静静躺在丝绒之上。
三年来,它如同死物,再无任何异动。慕容文远几乎要以为它已彻底废毁。
但就在今晚,当他的指尖无意中掠过那冰冷的玉玦表面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倏地传来!
慕容文远手指猛地一颤,瞳孔微微收缩。
那温热感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他凝神屏息,再次仔细感受,玉玦却已恢复冰冷。
是错觉吗?
还是……这沉寂了三年的“钥匙”,并未真正失效?那潜渊阁阁主临死前的预言——“门迟早会再开”,难道并非完全是疯话?
慕容文远缓缓盖上盒盖,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无垠的夜空。
海天虽阔,风浪暂平,但这枚小小的玉玦,似乎提醒着他,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深邃。
未来的路,或许仍有未知的波澜在远方酝酿。
但无论将来如何,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回头,看向灯下正温柔望着他的苏清婉,心中一片安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他轻轻吹熄了烛火,拥着妻子,步入那片属于他们的、温暖而真实的黑暗之中。
(第三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