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数据洪流边缘，唯一一块相对稳定的“信息礁石”上，凌曜和叶燃背靠着背，剧烈的喘息声在混沌中格外清晰。
这里早已不是任何实体空间。四周是奔腾不息的代码洪流，扭曲的全息影像像破碎的镜子般悬浮，断续的电子杂音刺得耳膜发疼。就在三分钟前，他们为了躲避一波裹挟着灼热能量的“数据乱流”，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叶燃的作战服左臂被能量擦过，焦黑的破口下露出渗血的皮肤，而凌曜的脸色苍白如纸，连续数小时的高强度精神解析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尖锐的痛感。
“还能撑住吗？”叶燃侧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能清晰感受到背后凌曜身体的微颤，那不是恐惧，而是精神透支到极限的生理反应。
凌曜没有多余的力气多说一个字，只是用一声短促的“嗯”回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那块悬浮在数据洪流中的幽蓝色晶体，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记忆碎片都要凝实，表层流转的微光像是濒死者最后的呼吸。那是他们穿过三道死亡屏障、硬生生从数据乱流里抢出来的“先驱者记忆碎片”，也是他们踏入这片地狱的唯一目的。
“答案……一定在里面。”凌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分不清是渴望还是恐惧。
深吸一口气，凌曜闭上眼，将濒临极限的精神力像探针般缓缓探入幽光晶体。没有缓冲，没有过渡，下一秒，庞杂到令人窒息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精神防线，涌入脑海。
记忆的画面在他眼前炸开——那是一座远超想象的未来都市。摩天楼刺破云层，楼宇间交织着流光般的交通航道，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信息窗口。那是先驱者生前的世界，一个依靠“灵核”技术实现全民精神互联的乌托邦。人们无需言语，思想便可直接传递；无需劳作，机器会满足一切物质需求。画面里的每一张脸都带着平和的微笑，仿佛文明已经抵达了永恒的顶点。
但这份完美很快被撕裂。
记忆的视角切换到一间巨大的圆形实验室，无数穿着白色制服的先驱者围在中央的全息投影前，投影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光与数据流构成的复杂结构——“深渊回廊”的雏形。为了追求超越维度的永恒，他们启动了“飞升计划”：将全体族群的意识从肉体中剥离，集体上传至这个人造空间，构建一个没有生老病死的“永恒乐园”。
画面突然扭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混乱与尖叫。
凌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真相——
上传过程中，未知的能量风暴突袭了意识传输通道。先驱者们的意识在数据流中崩解、融合、扭曲，失去了个体性，变成了一团团混沌的精神聚合体。他们没有消失，而是与“深渊回廊”的底层程序永久绑定，成为了回廊规则的一部分。那些在轮回者耳边挥之不去的、令人疯狂的“低语”，正是他们残存意识的哀嚎与碎片。
“深渊回廊……根本不是自然现象。”凌曜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它是一个失败的人工神国。”
更残酷的画面接踵而至。他看到回廊的核心在能量风暴后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为了维持自身存在、修复不断扩大的破损，它开始主动“捕猎”——将其他维度的生命体拉入其中，赋予他们“轮回者”的身份。这些轮回者在副本中的挣扎、战斗、死亡，所释放的精神能量会被回廊吸收，成为维持运转的“养料”；而那些在任务中表现出强大精神力的个体，其意识碎片会被强行剥离，填补核心的裂痕，成为修复自身的“补丁”。
最后，一段冰冷的信息流刺入脑海，解答了他们最深处的疑惑——“清道夫”的由来。当某个轮回者的精神力过于强大，或是像病毒一样试图触及回廊的核心数据时，防御机制便会自动启动。它会凝聚周围废弃的数据残渣与扭曲的意识碎片，生成专门用于“格式化清除”的猎杀者，也就是“清道夫”。
“噗——”
凌曜猛地从记忆碎片中挣脱，一口鲜血喷在身前的数据流上，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狂跳不止，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他扶着叶燃的肩膀，勉强站稳，用嘶哑的声音将记忆中的关键信息断断续续地告知对方。
叶燃的拳头越攥越紧，指节泛白，脸上写满了荒谬与愤怒：“所以……我们这些轮回者，从头到尾只是它维持运行的‘电池’和‘补丁’？”
“比那更糟。”凌曜的声音低沉得像淬了冰，“我们是被圈养的‘零件’。要么在一次次任务中耗尽精神力，彻底消亡；要么……在触及核心时被同化，成为新的‘低语’，永远困在这里。”
话音刚落，周围原本无序流动的数据洪流突然一滞。
像是海啸来临前的死寂，所有奔腾的代码、扭曲的影像、刺耳鸣杂，在同一瞬间停止了运动。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那些停滞的数据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疯狂地向他们所在的“信息礁石”收缩、挤压！
空气仿佛凝固了，冰冷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它发现我们了！”凌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厉声道。
混沌的数据开始急速凝聚、塑形。不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乱流，而是像有生命般缠绕、组合，最终形成了一个高达数十米的巨大轮廓。它的身体由无数根粗壮的数据流构成，表面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告代码，无数细小的触须如同毒蛇般在周身游走，每一根触须的末端都带着能够撕裂精神屏障的能量尖刺。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清道夫”。它没有五官，却让凌曜和叶燃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漠然、毫无感情的视线，正死死锁定着他们，以及凌曜手中那块散发着幽光的记忆碎片。
“走！”
叶燃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凌曜的手腕，将体内仅剩的能量全部灌注到右拳，猛地轰向侧方相对薄弱的数据壁障。拳风呼啸，与数据流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然而，“清道夫”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一道红色的数据流触须如同闪电般划破虚空，直奔凌曜手中的记忆碎片。叶燃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侧身挡在凌曜身前，将凝聚了全部防御能量的左臂横在胸前。
“嗤——”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只有能量被迅速侵蚀、消解的刺耳声响。叶燃闷哼一声，整条左臂瞬间变得麻木，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直逼心脏。那触须上携带的不仅是物理冲击，更有一种能直接腐蚀精神链接的可怕力量，仿佛要将他的意识也一并撕碎、同化。
凌曜反手拉住踉跄后退的叶燃，另一只手在虚空中飞速划动，一道道临时构建的数据屏障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但“清道夫”的攻击接踵而至，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了整个“信息礁石”，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要让他们的精神彻底崩溃。
“它和之前遇到的……完全不一样！”叶燃咬着牙，强行压下手臂上传来的麻木感，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它的目标是……记忆碎片！”
凌曜的目光在紧追不舍的“清道夫”与手中的记忆碎片之间快速切换。就在这时，记忆碎片因刚才的能量冲击，表层的幽光开始明暗不定，像是随时会碎裂。而在那微弱的光芒中，一幅被加密隐藏的画面一闪而过——
那不是繁荣的都市，也不是混乱的灾难场景，而是一个清晰的、由无数复杂符号构成的立体坐标。坐标的中心，闪烁着一点与“灵核”技术同源的温暖光芒。
与此同时，一个微弱的、充满疲惫与绝望的意识残响，如同跨越了时空的叹息，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去那里……找到……核心的……缺口……”
是先驱者残存的意识！
前有未知的坐标，后有致命的追兵。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凌曜猛地抬头，眼中的疲惫与恐惧被决绝取代。他握紧手中的记忆碎片，用力拉住叶燃的手臂，声音坚定：“叶燃，信我吗？我们不去预设的出口了！”
叶燃一怔，随即看到凌曜眼中那抹破釜沉舟的光芒，毫不犹豫地点头：“废话，当然信！”
凌曜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记忆碎片中那一闪而过的坐标方向，声音掷地有声：
“那好，我们往‘深渊回廊’的核心——跳！”
话音未落，他拉着叶燃，转身向着数据洪流最汹涌、也最接近坐标的方向，纵身跃下。身后，“清道夫”的咆哮声与无数道红色触须，紧随其后，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