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废墟广场的风卷着沙尘，在断壁残垣间打着旋。
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血色，破碎的广告牌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哀鸣，上面印着的“和平”二字早已被弹孔蛀得千疮百孔。
威尔森瘫软的地方，权杖滚落时撞在一截断裂的钢筋上，宝石镶嵌的杖头裂开细纹，像极了他此刻扭曲的脸。
冷汗顺着他肥厚的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满是锈迹的金属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死死盯着那个缓步走来的白发男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保护我！你们这群废物！”威尔森的嚎叫撕破黄昏的寂静，肥硕的身躯在高台上徒劳地扭动。
当凯文迈出第一步时，钢铁洪流般的装甲部队竟像红海般自动分开。
士兵们脸上凝固着原始生物面对天灾时的表情——就像6500万年前，最后一批恐龙仰望那颗毁灭陨石时的模样。
他身前的军官们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有人的手指卡在扳机护圈里，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有人盯着凯文的右臂，还沾着机甲残骸的金属碎屑，方才撕裂钢铁的脆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震得耳膜发疼。
最前排的列兵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步枪“哐当”砸在地上。他的裤腿湿了一大片，腥臭的气味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旁边的老兵想踢醒他，脚刚抬起来就僵在半空——凯文已经走到高台下方，那双战靴踩过碎石的声音，比任何军鼓都更让人窒息。
“误会……这真的是天大的误会啊！”威尔森突然连滚带爬地跪伏下来，燕尾服的后摆被尖锐的金属片划破，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
他拼命往凯文的方向磕头，头顶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凯文先生，您听我说，那些抚恤金我明天就发！不，现在就发！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跟我没关系啊！”
凯文的脚步没停。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柄锋利的刀，从治安军阵列中剖开一条通路。
士兵们自动向两侧退开，彼此的肩膀在颤抖中碰撞，却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看着这个男人走过，就像看着一场缓慢降临的天灾——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恐惧，比面对最凶残的崩坏兽时还要强烈。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在广场上回荡。凯文掐着威尔森脖子的手微微用力，这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就像个破布娃娃般被举到半空，肥硕的身躯在空中徒劳地挣扎，皮鞋底蹭过凯文的战术裤，留下几道灰痕。
他的眼球向外凸起，舌头伸出嘴外，最后几个“饶命”的音节，变成了含混的血沫从嘴角涌出。
“噗嗤。”
无头的尸体摔在高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喷溅的鲜血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弧线，正好落在那柄断裂的权杖上，宝石的裂痕里灌满了猩红，像一只流着血的眼睛。
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在碎石上撞出几声轻响，最后停在一个治安军的脚边，吓得那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就跑。
“三分钟。”
凯文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治安军们瞬间炸开，有人扯掉头盔往嘴里灌着粗气，有人拖着受伤的同伴踉跄逃窜，重型机甲的残骸被他们撞得哐当作响。
那些刚刚还指着难民的枪口，此刻全都对着逃生的方向，没人敢回头看一眼高台上那个白发的身影。
“凯文！”妮娜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破洞的裙摆扫过地上的弹壳。她跑到凯文面前，突然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她想起昨天在难民营里，那个只有五岁的孩子饿到啃石头，想起那些被治安军拖走的女人再也没回来，想起自己藏在怀里、已经发硬的黑面包……
难民群里响起压抑的啜泣。失去双臂的老兵霍克用肩膀顶了顶身旁的小男孩，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看到了吗？那就是凯文先生，……”
小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干，那是妈妈临死前塞给他的。
凯文的目光扫过人群，那些凹陷的脸颊、缠着布条的伤口、孩子们瘦得像柴火棍的胳膊，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回来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又热又疼。夕阳落在他的白发上，镀上一层金边，可他周身的寒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嗡——”
幽蓝色的量子裂隙突然在他身后展开，像一块碎裂的镜子。
穿着黑色西装的金发男子从裂隙中走出，锃亮的皮鞋刚落地就踩在一滩血水里，他皱了皱眉，用雪白的手帕擦了擦鞋尖，动作优雅得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
修尔伯特跟在他身后，银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飘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凯文先生！”奥古斯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他瞥了眼高台上的无头尸体，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我是新任治安军副主席奥古斯特，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他整理了一下丝绸领带，往前走了几步，却在距离凯文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再也迈不开腿。
“威尔森这个败类，”奥古斯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竟敢贪污军费、屠杀平民，简直是治安军的耻辱！联合政府已经下令，所有参与其中的军官全部处决，他们的家人也会被剥夺一切特权！”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凯文，见对方没反应，又连忙补充，“逐火之蛾的合法地位即刻恢复，还会授予你们军事自治权，一千亿联邦币的补偿金已经在筹备中，保证一周内到账……”
“说完了？”凯文终于开口，冰蓝色的眼瞳里没有任何情绪。
奥古斯特的喉结滚了滚，突然觉得嘴里发干。
“那就想想怎么安置这些人。”凯文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难民，他们正怯生生地望着这边，像一群受惊的小鹿，“现在，带着你的人滚。”
奥古斯特如蒙大赦，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的裤脚绊倒。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块断裂的水泥板旁，刚想坐下喘口气，却发现旁边就是威尔森的尸体。
他突然暴怒起来，对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连踹数脚，精致的皮鞋沾满了血污：“蠢货！差点把老子也拖下水！”
修尔伯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凯文面前。
少女的瞳孔中流转着数据流般的蓝光，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围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
“有些事情，该知道一下”她的声音没有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凯文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
下一秒，周围的景象突然消失。血色的黄昏、残破的广场、哭泣的难民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纯白的空间，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只有无尽的白光。
“用这种方式交谈更安全。”修尔伯特的身影在白光中清晰起来，她抱着手臂，语气比平时严肃了许多……
“耳目太多，有些事不能在外面说。”
凯文看着她眼底的数据流，突然开口：“联合政府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是不是有你的功劳？”
他太了解那些高层了，他们从来不会轻易低头，尤其是对逐火之蛾这样的“不稳定因素”。
修尔伯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算是吧。”她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巴比伦学院院长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特权的。当然，过程中稍微用了点武力——比如，把几个反对恢复你们身份的议员，扔进了量子裂隙边缘‘冷静’了一下。”
白光中突然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修尔伯特坐在联合政府的会议桌前，面前的全息投影上是那些议员的资料；她站在量子裂隙旁，身后是瑟瑟发抖的官员；还有一份签满了名字的文件，上面写着“恢复逐火之蛾合法地位”。
凯文看着这些画面，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修尔伯特嘴里的“稍微用了点武力”，绝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松。
联合政府的那些老狐狸，没那么容易被吓唬住。
“他们同意恢复我们的身份，恐怕不只是因为你。”凯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他们需要逐火之蛾来对付崩坏，又怕我们太强无法控制，威尔森的死，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修尔伯特银色的长发在意识空间的无风环境中微微飘动，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漂浮在空中的蓝色数据流，那些闪烁的光点在她指尖跳跃，像一群调皮的萤火虫。
“你这一次可以算是彻底把天启教会的计划给完全打乱了。”
她抬起那双泛着数据蓝光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估计他们很快对你的报复就要来了...而且会很猛烈。”
凯文站在纯白的意识空间中，紫晶色的右臂反射着数据立方散发出的幽光。他微微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我知道。如果前方尽是雷霆，那就让他来吧！”
“还真是意味深长的宣战啊！”修尔伯特轻笑一声，手指突然收紧，那些游离的数据光点瞬间凝聚成一个完美的蓝色信息立方体，“不过...这也算给你一点点小小的帮助吧...”
立方体缓缓飘向凯文，在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海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凯文的意识——200万G的数据洪流中包含着修尔伯特数千年的研究成果、联合政府不为人知的黑暗交易、以及...关于天启教会的完整档案。
大量数据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凯文的视网膜上瞬间闪过密密麻麻的字符：20xx年纽约分部的人体实验报告、20xx年教皇与联合政府高层的密会录音、19xx年用难民孩童培育“神之容器”的清单……
最深处的加密文件夹里，一张泛黄的羊皮卷上，修尔伯特年轻时的脸正对着镜头微笑，白袍领口别着枚银质十字架。
凯文闭上眼睛，感受着信息在脑海中重组。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锁定在某个特殊的影像上——年轻的修尔伯特穿着天启教会的白色长袍，站在一群高阶祭司中间。
“你曾是他们的人？”凯文抬眼时，光流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资料里记载的“圣痕研究首席”照片，分明就是眼前的少女，只是那时她的头发还是金色，眼神里带着对神性的狂热。
修尔伯特耸耸肩，随手划碎那张照片：“六百年前就卷铺盖走人了。”
她指尖弹出团蓝色火焰，灼烧着虚拟的十字架，“那时候教会还没现在这么疯，研究的是怎么用圣痕抑制崩坏能，不是拿活人当祭品。”
“我以为天启教会是铁牢，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凯文想起资料里那些叛教者的下场……
被钉在旋转的棱镜上，让阳光透过圣痕在地面投射出“赎罪”的字样，直到活活晒成焦炭。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修尔伯特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光流在她身后凝成巨大的公式矩阵，“但你觉得，一群靠我发明的‘圣痕适配算法’吃饭的家伙，敢动我吗？”
她抬手划过矩阵，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署名墙，“四千年里，我带出来的研究员占了教会的六成。把我烧成灰？第二天他们的圣痕实验室就得集体瘫痪。”
数据流突然停顿，弹出一段加密视频：年轻的修尔伯特把一支试管摔在教皇面前，玻璃碎片划破了华贵的紫袍……
她转身走出教堂时，身后传来“叛徒”的怒吼，却没人敢上前阻拦；最后一帧是她撕碎银十字架的特写，金属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那你现在把这些抖出来，就不怕他们撕破脸？”凯文注意到视频角落的日期——正是他坠入量子之海的那一年。
“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修尔伯特调出教会内部的争吵录音，沙哑的拉丁语混着玻璃破碎声刺入耳膜……
“激进派想立刻启动‘大净化’，保守派还想再攒点力量，光是昨天就有三个红衣主教被暗杀在忏悔室里。”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凯文的面具，“而且——”
纯白空间剧烈震颤，边缘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修尔伯特抬手加固屏障，光流瞬间变得粘稠如胶：“这里是我的意识领域，就算是他们的‘神谕者’来了，也别想监听半个字。”
“有兴趣去逐火之蛾喝杯热茶吗？”凯文的声音柔和了些许，“薄荷茶，比你实验室里的营养剂强多了。”
“免了免了。”修尔伯特突然打了个哈欠，身后的公式矩阵开始消散，“最高科技展的废墟还在冒烟呢。”
她调出全息报表，上面的红色亏损数字触目惊心，“至少有13位数的研究数据跟着科学家一起灰飞烟灭，我今晚怕是得在实验室啃压缩饼干了。”
随着她的话语，纯白的意识空间开始缓缓褪色。
在完全消失前，凯文看到修尔伯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留下一个复杂的微笑。
现实世界的喧嚣重新涌入耳膜，凯文发现自己仍站在废墟广场上，手指间还残留着数据立方体的温度。
远处，修尔伯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量子传送的蓝光中，只有几缕银色的发丝在空气中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