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半融化的金傀艰难举起青铜左手时,掌心皮肉突然裂开,白宸的生辰八字如同伤口般浮现,每个字都在渗出粘稠的黑血。
那些血珠滴落在滚烫的炉底,竟化作无数金属蝌蚪,扭动着向他脚下游来。
白宸突然抬头,炉口上方的万象镜中,映照出白衣黑眸的他,却根本不是此刻的模样。
镜面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命轮,不断闪现着各种恐怖的未来图景:
一幅画面中,他的脊椎被生生抽离,在炉火中延展锻造成一柄齿轮长剑,剑身上他俊雅的面容在扭曲和哀嚎;另一幕里,他跪伏在熔炉前,面部被光滑的金属面板取代,面板上只刻着“奴”字;更多的镜象则展示着他被活体改造的过程——皮肤被机械触须层层剥落,肌肉纤维被替换成金属丝,每一帧都定格在痛楚最甚的瞬间……
“咔”的一声异响,镜面突然凝固成千机子阴鸷的冷笑。
整座熔炉随之剧烈震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炉壁上十万张痛苦面孔同时蠕动嘴唇,诵经般的低语汇聚成令人窒息的声浪,“血肉苦弱,械命永昌。”
声波在炉腔内不断折射强化,震得白宸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他似有所觉,垂首看向地面,瞳孔却骤然收缩。
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已变成一张精密的机械设计图,每一处关节都被红圈标注,旁边密密麻麻写着改造参数:左臂需替换为“玄阴齿轮组”,右眼要安装“洞天机瞳”,最骇人的是心脏位置,竟标注着“万象炉心替代方案”。
更可怕的是,当这些改造图示映入眼帘时,他心底竟涌起一股诡异的……愉悦感。
那种感觉就像久困沙漠的旅人看见绿洲,又似离家的游子望见归途,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但很快,白宸的指甲便深深嵌入臂上未愈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滚烫的金属地面上蒸腾起刺鼻的血雾。
他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那具半融化的金傀,漆黑的瞳孔中似有风暴酝酿。
“前辈若是这般态度,我想,”白宸素来平静的声线此刻冷得像淬了冰,“那也不必相见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绝念手环化作的雪白长刀映着炉火,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周身血色煞气如活物般翻涌,在身后凝聚成修罗战魂的虚影。
“这天道熔炉,炼天炼人,将天道法则重锻为机械秩序,把闯入者改造成完美械奴。”白宸一字一顿道,“今日我若将其斩碎……”
他一边说着,刀锋突然迸发出刺目血芒,“想来天道也会助我一臂之力。”
“小子。”
白宸说到这里,千机子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
“你真以为,天道是什么慈悲之物?”
白宸没有回答,却是像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只见炉口上方的万象镜中,缓缓浮现出千机子那如一尊腐朽又永恒的机械神只的模样。
他的左半身是青铜锻造的精密机关,齿轮咬合间流淌着银蓝色灵髓;右半身却保留着枯槁的人形,灰白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金属血管。
那张布满锈蚀皱纹的脸上,左眼嵌着可洞悉万物弱点的机神目,右眼却是浑浊的肉胎,瞳孔深处跳动着未熄的疯火。
他的左手完全械化,五指是五把不同形态的炼器工具;而右手却有三根指骨分外醒目,正是沉没的机关钥的模样。
他开口时,喉间传出齿轮摩擦与血肉震颤的双重声音,忽而机械冰冷,忽而嘶哑癫狂,仿佛两个千机子正在这具躯壳里永恒厮杀。
“在这片时空里,天道根本就不允许人类摆脱枷锁,凌驾于天道之上!”
随着这声怒吼,整座熔炉突然暴动。十万张痛苦面孔同时喷出混沌火,炉底倒悬的千机城中,无数金属骸骨开始疯狂重组。
而镜中的千机子,左眼齿轮飞速旋转,右眼血丝爆裂,这个企图取代天道而不择手段的疯子,此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白宸静默地注视着千机子,深邃的眼眸如同无星之夜,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毫无情绪波动地聆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呵!”千机子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机械左眼急速旋转,血肉右眼却渗出浑浊的泪水,“九重杀劫?当真可笑!你以为单凭一人之力就能血祭苍生、操纵七情六欲?”
他的声音逐渐扭曲,机械与血肉的部分同时颤抖起来,“是他们自己!那些灵者、凡人,一个个都妄图染指超脱!老夫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放大了他们心底的欲望!”
随着情绪的激动,千机子周身开始渗出黑色的油污,那些液体在半空中凝结成一个个扭曲的人形,“这些废物!失败品!也配向老夫索命?他们只配做老夫摆脱枷锁的垫脚石!”
白宸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若前辈真如所言这般洒脱,这些冤魂就不会成为前辈挥之不去的执念了。”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瞬间刺穿了千机子癫狂的表象。
他的动作骤然停滞,机械左眼发出“咔咔”的卡顿声,血肉右眼中的疯狂也渐渐褪去。
良久,这个半人半械的怪物颓然垂首,机械身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是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疲惫,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杀劫最可怕的…不是雷罚…而是那些挥之不去的怨念…”
千机子缓缓抬起右眼,浑浊的瞳孔倒映着白宸的身影,“小子…你身上的血煞之气并不简单…连老夫布下的贪欲幻境都对你没有任何作用…想来,你已渡过九重杀劫了吧?”
机械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齿轮,千机子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复杂,“如此年轻,却无惧怨念缠身。你心中的‘恶’…甚至比老夫这个血祭苍生之人都要纯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