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宅那扇平日里难得开启的厚重中门,在几名健仆的合力下,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吹动了门廊下悬挂的灯笼,光影摇曳。
以老太君为首,江家核心成员们按辈分和地位依次排开,站在门内甬道两侧,个个屏息凝神,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外那片被灯笼晕染得昏黄的夜色。
气氛庄重而肃穆,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紧张。
二叔公和江辰站在老太君身后不远,表面维持着恭敬,眼神却不断交换着惊疑与不安。
他们死死盯着门口,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本市乃至省内所有够资格让江家如此兴师动众的大人物名字,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政界哪位退下来的大佬?
还是某个隐藏的金融巨鳄?
或者是……京都那边来的关系?
可无论他们怎么想,都无法将任何一位这样的人物,与“指名要见江月月和秦牧”这件事联系起来。
这太不合常理了!
江月月挽着秦牧的手臂,站在人群相对靠后的位置。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族人们那压抑的呼吸和探究的目光。
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秦牧似乎也被这过于安静和正式的气氛弄得有些局促,他不安地动了动,小声问:“月月,我们还要等多久?”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引来了附近几个族人不满的侧目。
江月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噤声。
就在这时。
门外昏黄的灯光下,几道身影缓缓显现,踏着青石板,不疾不徐地朝着敞开的大门走来。
为首一人,身形清瘦,步伐沉稳。
他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实则用料极其讲究的深灰色中式褂子,脚下是千层底布鞋,手中随意拄着一根光润的紫檀木手杖。
虽然穿着与在场众人的西装革履、锦绣华服格格不入,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的气度,却瞬间碾压了全场所有的珠光宝气!
随着他逐渐走近,灯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容。
约莫七十上下年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斑白。
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与智慧。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并不如何锐利逼人,反而有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深邃。
但当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内这列队迎接的众人时,凡是被那目光触及的人,无论辈分多高,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垂首,或露出更加恭敬的神色。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源于对绝对实力和地位的认知。
在这位老者面前,江家众人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财富和地位,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的身后,跟着三四名随从。
有男有女,年纪不一,但个个气度沉凝,眼神内敛,步伐协调一致,明显不是普通的保镖或佣人,更像是身怀绝技的得力干将。
他们簇拥着老者,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显尊重,又不失护卫之意。
当看清这位老者的面容时——
“嘶……”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数道抑制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尤其是二叔公和江辰,两人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血色尽褪,如同白日见鬼!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是……是他?!
怎么会是他?!
叶知秋!
叶老!
那个只在顶尖圈层流传、能量通天、连本市一把手见了都要客气礼让的传奇人物!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江家?!
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点?!指名要见江月月和那个……秦牧?!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二叔公和江辰!
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算计,在叶老出现的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
老太君虽然早已从拜帖上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但亲眼见到叶老本人,她的呼吸还是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几分。
她连忙上前一步,在侍女的搀扶下,向着已然走到门前的叶老,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不知叶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老身江韩氏,携江家子弟,恭迎叶老!”
她这一躬身,身后所有的江家族人,无论情愿与否,都齐刷刷地跟着躬身行礼。
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然而。
叶老面对江家如此隆重的迎接,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意地摆了摆手。
“江老夫人不必多礼,诸位也请起吧。老夫不请自来,叨扰了。”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疏离感。
仿佛江家这兴师动众的迎接,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小事。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躬身行礼的二叔公、江辰等人身上多做停留,仿佛他们与周围的石雕树木并无区别。
这种无视,比任何呵斥都让二叔公等人感到难堪和……恐惧!
叶老的目光,如同平静的湖面,缓缓掠过在场每一张或恭敬、或惊骇、或谄媚的脸。
最终。
越过了站在最前方的老太君。
越过了脸色惨白的二叔公和江辰。
越过了所有殷切期盼着他能看一眼的江家核心成员。
径直地。
精准地。
落在了站在人群相对靠后位置,那两道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站在主位附近、脸色苍白却难掩惊愕的江月月。
以及,紧挨着她,站在末席方向,正微微歪着头,眼神带着几分茫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在哪里见过的困惑,看着他的秦牧。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叶老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唰”地一下,全部集中到了江月月和秦牧的身上!
充满了无尽的惊疑、震撼,以及……一种逐渐升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