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赤岩谷被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苍穹之上,星斗格外明亮,尤其是东南天域那几颗被火罗教奉为“凶煞三星”的荧惑、天罚、破军,此刻竟诡异地连成一线,洒下冰冷而妖异的暗红色辉光,如同一条血色丝带,恰好笼罩住整个山谷。天地间的能量变得异常粘稠,空气中弥漫着星辰之力与邪术秘法交织的诡异气息,连风沙都仿佛凝固在半空,静候着一场惊天动地的血祭开启。
祭坛之上,那枚由无数血晶熔炼压缩而成的血魂核心,已膨胀至极限,翻滚的血雾几乎凝成实质,不断向内收缩、膨胀,如同一颗搏动的恶魔心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红光。下方的石制血池内,混合着诡异草药与白骨的液体剧烈沸腾,蒸腾起浓稠的血色雾气,顺着无形的能量脉络与血魂核心相连。数十名被锁链捆绑、塞住嘴巴的囚徒跪伏在血池边,有西域各部落的牧民,也有少数被俘的中原探子,个个面如死灰,眼中充满了绝望,他们便是火罗教准备用来献祭的“血引”。
环绕祭坛的五名红袍护法,手持刻满扭曲符文的骨杖,正吟唱着晦涩冗长的咒文。他们的声音低沉而诡异,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随着咒文的层层递进,血魂核心的光芒愈发炽盛,血红色的光晕不断扩散,笼罩了整个祭坛。下方的血池也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血泡,池水中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甚至形成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红色旋涡,空气中的血腥气与硫磺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首席护法站在祭坛最前方,身披绣满火焰图腾的暗红长袍,额头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他高举双臂,嘶声呐喊:“时辰已至!星辰之力鼎盛,神罚之光降临!以鲜血为引,以魂魄为薪,恭迎焚天大神降临,赐我圣教无上伟力,荡平中原,统御天下——”
随着他的呐喊,几名手持黑曜石匕首的祭司上前一步,冰冷的匕首抵住了最前排囚徒的脖颈,只待最后一声令下,便要收割性命,完成血祭的第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赤岩谷东南方向的悬崖峭壁上,突然传来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滚滚浓烟夹杂着碎石腾空而起,如同一条愤怒的火龙,瞬间吞噬了通往新月绿洲的关键栈道!那是顾九章部下按照预定计划,用“技术小队”提供的配方和指导,埋藏在栈道下方的大量烈性火药,此刻被精准引爆,直接将这条火罗教的重要补给通道炸得粉碎。
几乎在同一时间,谷内多个物资堆放点莫名起火,干燥的草料与木材在夜风中迅速蔓延,火光四起;几处关键路径上突然出现大量滑腻的油脂和尖锐的铁蒺藜,巡逻的教徒不慎滑倒,惨叫声此起彼伏;更有数队潜伏在阴影处的靖安司好手,用淬毒的吹箭精准袭击巡逻守卫,中招者瞬间倒地抽搐,失去行动能力!
混乱,突如其来的巨大混乱,瞬间打碎了祭祀前夜的肃杀与秩序!
“敌袭!有敌袭!”谷内的警哨声疯狂响起,尖锐的哨音刺破夜空。守卫们慌乱的呼喊声、救火声、伤者的哀嚎声交织成一片,原本严密的防御阵型瞬间溃散。
祭坛上的咒文吟唱被迫中断,红袍护法们纷纷转头看向混乱的方向,脸色铁青。首席护法又惊又怒,猛地转头看向匆匆来报的守卫头目:“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袭击?!外围的守卫都是死人吗?!”
“大、大护法!是外围!多处要道和物资点同时遇袭,守卫死伤惨重,敌人行踪诡秘,像是分散行动的小股精锐!”头目仓惶跪地,声音颤抖。
“废物!都是废物!”首席护法目眦欲裂,他猛地看向那正在缓缓行至祭坛下方的黑色轿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咬了咬牙,厉声道:“不管了!祭祀大典不容延误!先杀祭品,启动核心!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完成神罚!”
祭司们再次举起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要刺向囚徒的脖颈——
“咻咻咻——!”
数支锋利的弩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射穿了最前面三名祭司的手腕!黑曜石匕首“当啷”落地,鲜血喷涌而出,祭司们惨叫着后退。弩箭来自祭坛侧面一处乱石堆后,正是殷璃亲自带领的一支二十人的精锐小队,他们趁乱潜行,凭借复杂的地形掩护,已悄悄摸到了距离祭坛不足百米的位置!
“保护祭坛!杀了他们!”首席护法暴跳如雷,挥手示意身边的武士出击。
大批火罗教武士手持弯刀,如同潮水般冲向弩箭射来的方向。然而殷璃小队一击即退,迅速没入复杂的岩石缝隙中,利用地形与敌人周旋。与此同时,更多的骚扰从不同方向袭来:数枚毒烟罐被投掷到祭坛附近,呛人的黑色烟雾弥漫开来,让祭司们咳嗽不止,难以集中精神;带着倒钩和铃铛的绳索被抛到焚天巨弩的支架上,几名靖安司好手试图攀爬上去破坏;甚至有人用强弓将绑着火油布团的箭矢射向巨弩的弩弦和关键轴承,试图烧毁这些核心部件!
这些攻击大多数被守卫挡下,或未能造成严重破坏,但它们的目的本就不是摧毁,而是干扰、拖延、制造持续的混乱!让祭坛上的仪式无法顺利进行,让那些护法和祭司无法专注施法,让整个赤岩谷像一锅被不断搅拌的沸粥,永远无法沉淀下来完成那个危险的“第二方案”。
黑色轿辇的帷幕,在此时终于被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缓缓掀开。
一个身影从轿辇中缓步走出。他依旧戴着那副黄金火焰面具,面具上的火焰纹路在血色星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身披一件绣满星辰与火焰图案的玄黑长袍,衣袂飘动间,竟没有带出丝毫风声。他的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诡异气势,仿佛站在那里,便与周围的天地能量融为一体,令人不敢直视。
他没有看周围的混乱,甚至没有理会那些冲来冲去的武士与袭击者,只是缓缓抬头,望向天空中那连成一线的凶星,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空,直抵星辰深处。
“聒噪。”一个平静到令人心悸的声音响起,并不高亢,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如同直接在脑海中回响。
话音落下,他抬起右手,手中那柄顶端镶嵌着硕大血色宝石的权杖轻轻一顿地面。
“嗡——!”
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威压猛然扩散开来!如同平静湖面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间席卷了整个赤岩谷。正在制造混乱的顾九章部下和殷璃小队中,不少修为较低的人顿时感觉心脏一紧,呼吸不畅,浑身气血翻涌,动作都慢了半拍;而那些火罗教徒则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眼神变得更加狂热,身上的气息陡然暴涨,战斗力似乎都提升了几分。
“是教主!教主神威!”狂热的呼喊声再次响起,此起彼伏,压过了混乱的噪音。
焚天教主的目光缓缓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落在血魂核心和下方的囚徒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祭品何在?仪式,继续。”
在他的威压震慑和亲自督阵下,混乱被强行压制。剩余的祭司们强忍着呛人的烟雾和内心的恐惧,再次上前,不顾手腕受伤的同伴,拿起备用的匕首,重新走到囚徒面前。
殷璃在远处的岩石后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沉,心知普通的骚扰已难以阻止仪式的推进。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鲁墨,眼神坚定:“‘那个东西’准备好了吗?”
鲁墨重重点头,从背后解下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形似强弩,但结构更加复杂,前端装有一个透明的琉璃镜筒,后端连接着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陶罐:“‘破障小队’特制的单发‘蚀铁流浆’喷射弩,有效射程五十步,精准度极高,里面的流浆经过改良,腐蚀性更强,仅此一发,务必命中!”
“目标,血魂核心下方的白骨金属支撑架,或者那血池与核心连接的能量管道!”殷璃沉声道,“只要破坏其中一处,就能让他们的能量传导彻底紊乱!朔风,你带两人用弩箭掩护鲁墨,我带人牵制住正面的守卫!”
脸色依旧苍白的朔风点了点头,尽管肩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拿起一把强弓,搭上三支羽箭。两名暗影司精锐也握紧了兵刃,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就在祭司的匕首再次刺向囚徒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
“动手!”殷璃低喝一声,率先从藏身处跃出,手中长剑挽起一道凌厉的剑花,直扑最近的两名火罗教武士,剑光闪烁间,已将两人斩杀。
与此同时,鲁墨在朔风等人的掩护下,猛地从岩石后冲出,半跪于地,肩上扛着那特制弩机,透过琉璃镜筒飞快瞄准。朔风与两名暗影司精锐则射出密集的箭雨,将试图阻拦的火罗教守卫死死压制在原地,为鲁墨争取宝贵的瞄准时间。
“咻——!”
一道细微却凝实的黑色水线,如同毒蛇般划破夜空,精准地射中了血魂核心下方那白骨与金属支架的一处关键连接节点!
“滋滋滋……”刺耳的腐蚀声瞬间响起,被击中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软化、扭曲,原本坚固的支架开始微微晃动,上面的符文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又是那该死的腐蚀之物!”首席护法尖叫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愤怒。
焚天教主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冰冷到极致的怒意。他没有回头,只是权杖一挥,声音带着一丝杀意:“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他身边数名一直沉默不语、身着暗金纹路红袍的“焚天近卫”动了。他们如同鬼魅般掠出,速度快得惊人,留下一道道残影,瞬间就拦在了殷璃小队面前。这些近卫的武功之高,远超寻常护法,手中的弯刀上萦绕着淡淡的血色光晕,显然也修炼了某种邪异功法。
“铛铛铛!”
殷璃的长剑与一名近卫的弯刀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剑身传来,让她手臂发麻,连连后退。她心中震惊,这些近卫的实力,竟已堪比中原的顶尖高手!
混战,在祭坛下轰然爆发!殷璃小队与焚天近卫缠斗在一起,剑光与刀影交织,鲜血飞溅。顾九章的部下也从各个方向冲杀过来,试图支援殷璃,但火罗教的守卫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们死死缠住,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僵持。
而祭坛之上,焚天教主对近在咫尺的厮杀恍若未闻,他只是专注地仰望星辰,手中权杖的血色宝石与巨弩、与血魂核心残余的光芒交相辉映。随着他口中再次吟唱起简短而晦涩的咒文,血魂核心的光芒虽然依旧不稳定,却开始强行汇聚能量,顺着受损的支架,缓慢而顽固地流向焚天巨弩。
“核心支架受损!能量泄露严重!但……但教主正在强行引导能量!”祭坛上负责维持核心稳定的符文师惊恐大喊,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焚天教主抬头看了看星象,又看了看那开始不稳定的核心,面具下传出一声冷哼:“罢了,些许瑕疵,无碍大局。血祭神却,直接启动巨弩!目标——”
他的权杖缓缓抬起,指向东南方夜空下,那遥远地平线后、根本看不见的某个方位,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狂热,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大衍京师,紫微帝星之下的,皇城太庙!”
此言一出,即使是最狂热的火罗教徒也怔了一瞬,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攻击万里之外的大衍皇城太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凭借一把巨弩,如何能跨越千山万水,命中如此遥远的目标?
但焚天教主已不容置疑,他的权杖死死锁定东南方向,声音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以血魂为引,以凶星为标,以神弩为矢,焚其宗庙,断其龙脉,乱其国运!圣火降临,当自此处始!启动——!”
随着他的号令,祭坛上残余的红袍护法们齐齐发力,将体内的真气注入血魂核心。巨弩身上所有符文次第亮起,发出低沉恐怖的嗡鸣,缓缓调整着角度,精准对准了东南方向。弩弦在复杂的机关作用下,被数头健牛拉动般的巨大力量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气中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阻止他!不惜一切代价,毁掉那巨弩!”殷璃厉声下令,拼尽全力击退身前的近卫,想要冲向祭坛。但那名近卫如同附骨之蛆般再次缠上,弯刀招招致命,让她难以脱身。她知道,一旦让那诡异的巨箭射出,无论是否真能击中万里之外的皇城,都将是惊天动地、无法挽回的灾难!那不仅会动摇大衍的国本,更会让火罗教的气焰达到顶峰,西域诸部将再也无人敢反抗。
然而,更多的焚天近卫挡在了通往祭坛的路上,他们眼神冰冷,出手狠辣,死死守住每一条通道。殷璃小队和顾九章的部下虽然浴血奋战,却始终无法突破防线,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弩的能量越来越强,弩箭上的血色光芒越来越盛。
“满弦——!”负责操纵巨弩的护法嘶声高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巨大的弩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达到了发射的临界点,稳稳锁定了东南方向的夜空。
“放——!!”
“崩——!!!”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穹撕裂般的巨响,悍然爆发!整个赤岩谷都在剧烈震动,脚下的地面开裂,碎石滚落。三支缠绕着血光与诡异符文的巨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拖曳出的长长血色尾焰,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朝着东南方向,朝着万里之外的大衍皇城,暴射而去!
巨弩轰鸣,血箭破空!
赤岩谷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那三支消失在夜空深处的血色轨迹,脸上充满了震惊与茫然。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那三支承载着毁灭与诅咒的巨箭,真的能跨越万里,击中皇城太庙吗?
焚天教主放下权杖,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满意的叹息,他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强行催动如此强大的秘术,也让他消耗巨大。
殷璃则心中一沉,一种巨大的不安攥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回头,望向东方,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担忧与焦虑。
景宸……京城……陛下……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万里之遥的星夜之下,那三支血色弩箭如同三道不祥的彗星,正以惊人的速度划破长空,飞向它们预定的目标。而它们的命运,以及其所牵动的一切,已然脱离了赤岩谷这个小小的舞台,投向了更加广阔而未知的天地。西域的战火与京城的危机,在此刻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大衍王朝推向了命运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