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山影推开听竹小筑的房门时，下唇赫然多了一道细微的破口。
【他真的我哭死，转身就走之前还不忘把特意为你锻的蛇骨剑塞给你。】
【看样子很像是你之前在迷途沙海用的那把。】
屋内，凌霄剑尊正安然坐在博古架前的木桌旁，极其自然地为自己斟了杯茶。
他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中，望着袅袅升腾的白烟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梦山影见他在此，并不觉意外。
她尚且因方才被沈鹤卿甩了冷脸而感到几分新奇，此刻只是淡淡瞥向凌霄。
“没想到，你还懂得几分人情世故。”
凌霄轻转茶盏，指腹无意识地划过杯沿。
视线飘忽然掠过她渗着血珠、愈发艳红的唇瓣。
那抹艳红许是有些扎眼，他的眸光仿佛是被这抹红烫了一下，迅速移向别处。
【凌霄剑尊的好感度产生波动。】
【目前好感度：-30】
梦山影对这播报声置若罔闻。
“何事？”
她语气冷然，眉间微蹙，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耐。
凌霄无法想象这样的……她，会爱上谁，甚至是……
修为至他这境界，早已辟谷，本不会觉得干渴，他却仍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昆吾宗七日后将开登仙梯，广收门徒。”
他闭目摒除杂念，继续道：
“若想掩人耳目潜入昆吾，这是最佳时机，你要的东西，就在藏剑谷。”
“你不能直接带我上去？”
梦山影俯身，双手撑在凌霄面前的桌面上。
她隐约感觉到，这人的目光在刻意回避她。
“……不能。”
凌霄微微向后避了避，拉开些许距离，抬手指了指天。
他的意思是，他的行动会受到“天道”的监视？
“况且，你若还想依‘剧本’行事，昆吾……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说的没错，我记得这个剧情……好像是会有不怀好意的修士混进去昆吾，其中就有男主之一—鬼修洛长风。】
【好消息：你得跟某个死神小学生一样重头开始上学了哟！】
【坏消息：你完全是自由探索，所以我只能确定那个男主会混进昆吾，但不能确定他是哪一届的，所以你只能亲自去看了。】
【pS：之前我给他发攻略消息，他没回。】
梦山影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说起来，若敖涟月顺利完成仙兽传承，虽不用刻意再去学些什么，但跟她一起感受一下人修的学堂氛围倒也合适。
此时，正在龙族古遗迹中承受古龙虚影重重考验的敖涟月，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愣了一瞬，随即幸福地想着—定是娘亲在想她！于是再度涌出无穷勇气，长啸一声，毅然冲向云端。
梦山影兀自思忖着，并未留意到凌霄重新挪回的视线。
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那道点缀在她唇瓣上的细微伤口，或是出于某种难以言明的冲动，指尖于袖中微动，一道清冽的灵光倏忽闪过，瞬间将那点破损抚平治愈。
如此，方才顺眼了些。
【凌霄剑尊的好感度上升啦！目前好感度：-20】
“你好像很介意？”
梦山影自然感知到了那抹治愈灵光。
这种程度的伤口，不消片刻它也会自行愈合，她便未曾在意。
凌霄管她作甚？
她微微倾身俯视着依旧端坐着的凌霄剑尊。
这人低垂着眼睫，仍是不看她，霜白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耳畔的剑坠随之微微晃动，整个人透着一派疏离的淡漠。
他的唇色极浅，隐有水光。
大约吻上去，也会像是在吻一块寒冰吧。
似是察觉到了女修目光停留之处，凌霄狠狠蹙起眉头。
“勿要将我，视作他。”
【凌霄剑尊好感度下降啦！目前好感度：-30】
“……我并未将你视作他啊？”
这可真是冤枉。
“我只是在想，剑尊周身无一不冷，想必……触感亦然，仅此而已。”
这岂不还是在比较？
“欲修仙道，必先平心火、固肾水、戒杀嗔、戒色欲……”
凌霄蓦地偏过头去，心底涌上一丝细微的愠怒。
梦山影于是也蹙起眉头。
想要走就直接走，话都说完了，还在这里坐着干嘛？
“是么。”
她收回目光，径直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向房内的蒲团，准备打坐调息。
“你自继续修你的仙道，不送。”
梦山影进入修炼状态的速度很快，不消一会儿便已然入定。
但凌霄并未立刻离去。
他依然静静端坐着，指腹摩挲着微凉的杯壁。
兵煞无情，却又……似多情。
他修无情道数百载，早已习惯冰封心绪，此刻竟被那女修寥寥数语、一个眼神，搅得道心生起波澜。
这感觉，陌生且令人不悦。
他竟像是真的在同她置气。
室内陷入一种极其古怪的寂静中。
只有梦山影周身渐渐弥漫开的、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显示她已进入周天循环，完全将他视若无物。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方才直白的冒犯更让凌霄感到一种莫名的……挫败。
【叮——检测到攻略对象凌霄剑尊情绪值持续波动，建议女主演采取安抚措施。】
系统b5029弱弱地挥舞发光小手发出提示。
虽然知道宿主根本不会理它就是了。
就在这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即将凝固之时——
“阿影。”
一道清润悦耳的嗓音由远及近，伴随着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屋内的寂静骤然被打破。
凌霄剑尊周身的气息瞬间收敛得滴水不漏，又变回了那尊冷硬完美的冰雪雕像，仿佛方才那个心绪波动之人从未存在过。
他甚至没有看向门口，略显淡漠的目光注视着茶盏，一动未动。
而梦山影，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
“……是设了隔音结界么？”
门外之人顿了一下，音色里似染上几分委屈。
他立于门前，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布娃娃，指间法印轻落，俯身在那布偶耳边低语：
“阿影，阿影，开门，开门。”
语毕，他唇角轻轻一弯，抬头四顾，见周遭无人，这才珍而重之地在那布娃娃脸颊上落下一吻。
一直闭目调息的梦山影，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抬眼便能看到，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与桌椅融为一体、面无表情的凌霄剑尊。
“……？”
梦山影脸上俨然是一副“你怎么还没走的”表情。
凌霄自己亦不知缘由。
他想不明白。
“他……就从未察觉，你其实并没有心吗？”
凌霄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那语气，竟似幼年初涉道途、首次面对玄奥晦涩的道经一般，天真困惑。
凌霄是毋庸置疑的天才，自幼学什么都快，剑道、符箓、炼丹……万法皆通，而他最终选择了剑道。
可他活得实在太久了。在漫长的岁月里，除却练剑，他亦涉猎诸多，早已鲜少有什么能让他感到这般无知与无力。
“你是指沈鹤卿？”
梦山影在开门前偏头看他，目光平静。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这是一场无望之爱，只是还没走向结局，所以梦山影愿意同他演绎，直至落幕。
……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至少梦山影有时候能从其中得出许些趣味来。
“有时候，我会和他同频共感。”
她望着凌霄剑尊，那眼神似在笑他不懂情爱，又好似带着一丝怜悯。
“那滋味……颇为美妙。”
无论爱恨……
而她，随时可以抽身中断。
【检测到凌霄剑尊的好感度剧烈波动。】
“吱呀……”
门扉轻启，暮色已沉，一弯新月挂上柳梢，清辉浅浅流淌。
月下观美人，愈显朦胧高洁，似含羞带嗔。
沈鹤卿罕见地身着一袭大红衣衫，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气质如熟透的石榴，饱满欲坠，冲淡了平日温润公子的书卷气。
他周身泛着清雅花香，俨然是刚刚沐浴过。
像是……想要把自己送去她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