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的速度虽然没有御剑的速度快，却胜在平稳舒适。
几人交谈不过片刻，下方城镇的轮廓便逐渐清晰。
梦山影知道谢雪母女搬迁到昆吾宗附近，却未曾料到是被安置在了三金镇。
【哦豁，懂了，学区房资源紧张，服从调剂了属于是。】
【话说回来，谢雪她们搬过来又不入学了，这租住府邸的灵石开销……记在谁账上？谢凛吗？】
系统b5029实在闲得慌，开始拨小算盘cos账房。
“怎么，可是在担心？”
走下云舟时，洛长风注意到梦山影环顾四周后，略有些变化的神情。
“看来消息还是未能完全封锁，林师妹也听说了？”
夏禾摇了摇头，指向镇口驻扎的一小队执法弟子。
“不必过于忧心，自那事发生后，宗门已加派弟子轮番值守勘探，至少能避免血盟会残余为了泄愤，祸害镇民的情况发生。”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两人向镇内走去。
街道上摊贩稀疏，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透着一股萧瑟之气。
偶有镇民路过，亦是行色匆匆，彼此间毫无交流，见到身着昆吾宗道袍的修士，也只是快速瞥一眼便低下头去，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既然你已有所耳闻，那日后若有机会外出游历，也需多加留意。”
夏禾眉头紧蹙，语气凝重。
“血盟会组织盘根错节，成员如蛇鼠虫蚁，且最是睚眦必报，惯会迁怒，若不幸遇上，切记优先避开，保全自身……”
他们所经之处，不少屋舍门窗上贴着明黄色的封禁符箓。
如果不是昨天的案子，昆吾宗也不知道这些人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交易，简直是灯下黑。
“夏师姐，可曾问出是何人所为？”
洛长风这次牵着梦山影的动作倒是自然许多，不再有先前那微不可察的排斥感。
他与夏禾一左一右，默契地将梦山影护在中间，倒真有了几分可靠师兄师姐的模样。
“没问出来具体的……”
夏禾看了眼身旁目露问询之色的梦山影，觉得这师妹心性沉稳，知晓利害，便压低了声音道。
“据附近的镇民目击所述，那人一身雪白，脸上覆着一张素白面具，那些血盟会余孽惊恐之下，称其为‘白道人’……但因那夜斩杀过多，白衣尽染血色，故又有‘血罗刹’之称……”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明明青天白日，却生生透出一股诡谲萧瑟之感。
“害怕么？”
头顶传来温热的触感，洛长风的手搭了上来，极轻地拍了一下，并未弄乱她的发髻。
“我们到了。”
【老大，他问你害不害怕，笑死。】
【你们抓白道人，关我们林夕什么事？】
不过，“血罗刹”这诨号，倒是比“白道人”更顺耳些。
还敢祸害镇民，看来是上次杀得还不够狠，没让这群宵小彻底胆寒，才敢如此嚣张。
喽啰的分量还是不够。
冥罗轮转诀欲要精进，正需这等恶贯满盈之人的滔天业力来祭……
梦山影一边思忖道，一边看向面前的院门。
门扉颇新，门前两座石狮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张贴的对联鲜红簇新，阶下还有昨日燃放鞭炮留下的细碎红纸屑，透着几分仓促置办出的喜庆。
“谢雪，开门，是我，夏禾。”
夏师姐轻扣了几下门环，不过片刻，院内便传来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师姐，你来啦？林夕她……”
门闩很快被取下，开门的正是谢雪。
不过一日不见，她竟清减了许多，眼下红肿，眉宇间交织着挣扎与疲惫。
见到梦山影的刹那，她眼中猛地迸发出耀眼的光亮，旋即又被更深的愧疚与绝望吞没。
她几乎是立刻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梦山影。
“林夕，林夕，你来了呜呜呜……”
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你、你不该来的……”
也不知道她的泪水怎么就涌了出来，迅速浸湿了梦山影的颈窝。
她一只手仍被洛长风牵着，略挣了几下未果，只得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拍着谢雪的后背。
“为何不该？”
她目光越过谢雪颤抖的肩膀，看向院内。
小院收拾得颇为整洁，一角还栽着果树，然而一股无形却沉重的悲伤气息弥漫其中，直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雪嘴唇哆嗦着，还未回答，屋内便传来一道气弱却清晰的女声：
“是昆吾宗的仙长们到了吗？快请进……”
几人步入屋内，但见一位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妇人半倚在床榻上。
虽因病容显得有些老态，却仍能窥见其眉眼间的秀美风韵。
这位妇人年轻时，想必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卧房布置得十分温馨，窗帘桌布皆是暖色调，案几上摆放着色彩明艳的插花，一只八角铜炉正袅袅燃着宁神的熏香，空气中隐约混合着一丝清苦的药味。
见到来人，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
“娘！”
谢雪急忙上前搀扶住她。
“有劳几位仙长辛苦奔波这一趟……”
妇人微微喘着气，身子显然极为不适，却仍强撑着向三位昆吾宗弟子见了礼。
“老妇人思来想去，如今身边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实在是不忍，骨肉分离……”
她不知道姓甚名谁，诸位见她也只称谢夫人，可怜她与那谢玄和离，众人再见她，也只能称她为谢母或者夫人。
“谢雪身负天品火灵根，乃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前途不可限量，踏入仙门，于她而言是通天大道，绝非歧途。”
梦山影上前一步，眸底深处一抹极淡的金芒流转即逝，悄然消耗些许功德之力，仔细端详着床榻上憔悴的妇人。
“夫人不问她的意愿，便决意让她碌碌凡尘，潦草一生，可曾想过她是否甘愿？”
“高处不胜寒……仙途渺渺，谁又能断言，于红尘烟火中安然度日，便不是一种福气？”
谢母缓缓摇头，泪水无声滑落。
“我的凛儿便是修了仙，如今……如今已不再认我，变得面目全非……我不能再失去雪儿了……”
她声音哽咽，充满了一位母亲最深切的恐惧与哀伤：
“仙长们不知……我的孩儿，自出生便体弱，猫儿似的，是我日夜担惊受怕，一点一点亲手拉扯长大……”
梦山影凝神观察半晌，并未从这妇人身上探出任何邪祟或不妥的痕迹，却无意中瞥见她目光极快地扫过一旁的洛长风。
虽面色未有明显变化，按在棉被上的手指却难以抑制地颤抖了几下。
谢雪紧紧抱着母亲，也跟着泣不成声：
“娘，您别这样……哥、哥哥他其实很好，他只是……”
“他很好？！”
谢母仿佛被刺痛了某根神经，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他以前是何等孝顺体贴的孩子！如今呢？眼里只有他的道！他的剑！连他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愿回来见！这不是变了是什么？！这修仙到底修的是什么？！修得六亲不认，修得心肠冰冷吗？！”
她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谢雪慌忙为她抚背，泪流满面。
“那么，你当初又为何要送谢凛去登那天梯？”
梦山影不太擅长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定了定神，没有顺着这番情景继续劝她，反而提出质疑。
他们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打感情牌的。
“昔日做出的选择，如今……可是悔了？”
室内骤然一静，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似乎忽然变得浓烈了些许。
“小道长……此话何意？”
谢母微微直起身，斜倚在床榻边，怀中谢雪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她爱怜地轻抚女儿的面颊，用手巾细细擦干她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与方才的激动判若两人。
也就在此时，梦山影身后传来两声沉闷的“扑通”声，洛长风与夏禾竟毫无征兆地软倒在地，似是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
谢母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见梦山影依旧身姿笔挺，眸光清明，全然不受周遭异状影响，颇有些讶异。
“看来……我的雪儿，交了一位很不得了的朋友啊。”
她重新打量起梦山影，目光中那浓郁的哀戚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渐渐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审视所取代。
梦山影毫无避讳地回视着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还未请教，仙子究竟……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