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拧开配电箱的旋钮,确认备用线路稳定后,转身走向主控台。屏幕还停留在断电应急流程界面,苏晨刚打印出的红色标签贴在角落,写着“应急供电|手动切换”。我手指划过键盘,调出北门外部监控的实时画面。
雪地依旧平整,没有新脚印。
“今天轮谁看外面?”苏晨从工具间探头,手里攥着一把改锥,“这天气,连风都冻住了,能有什么?”
我没答话,而是打开侧柜,取出折叠好的高倍望远镜支架。金属关节咔哒一声展开,固定在观测窗的预留槽内。镜头对准东北方向那片废弃商业区——商场外墙塌了一半,玻璃碎得只剩几块歪斜的残片挂在框上。
“三天前,凌晨四点十七分,b区边缘有个人影拖着麻袋移动。”我把监控回放调出来,暂停在模糊的一帧,“当时我们正在调试发电机,没人注意。”
苏晨凑近屏幕,皱眉:“也许只是捡破烂的。”
“还有两次。”我又翻出两段记录,“前天傍晚,d区加油站附近,两个人隔着五十米交替前进,走的是掩体路线。不是流浪汉的走法。”
他没再说话,但肩膀绷紧了。
我旋动望远镜焦距,视野缓缓扫过废墟。酸雾在低空浮动,让远处景物像泡在浑浊水里。可就在这片死寂中,一点光闪了一下。
很短,像是太阳照在玻璃上的反跳。
“你看到了?”我问。
苏晨也趴在观察口,眯起一只眼。“东边楼顶?刚才亮了一下。”
我按下计时器。等了九十多秒,那点光又闪了,位置没变,角度略微偏移。
“不是偶然。”我说,“每隔一分半钟左右,一次。”
苏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拿着体温记录本。“会不会是风吹动什么东西?比如金属板?”
“风速不到二级,不足以让碎片规律摆动。”我回放望远镜自带的录像功能,对比三次闪光的时间间隔,“而且反光持续时间太短,更像是有意遮挡光源。”
她沉默片刻:“要进黄灯状态吗?”
“现在还不需要。”我关闭警报系统,“如果是侦察,对方还没发现我们;如果是信号,发出者也不一定冲着这儿来。贸然戒备,反而消耗自己。”
苏晨低声说:“就这么看着?啥也不做?”
“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最重要的事。”我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网格图铺在桌上,“记录每一道痕迹,每一个动作,把看不见的威胁变成看得见的数据。”
我用红笔在图上标出三个活动区域:b区加油站一带画了个圈,标注“双人交替,战术行进”;d区垃圾场外圈出一个点,“单人搬运,携带容器”;最后在东南角商场楼顶打了个问号,写上“规律反光,疑似信号”。
“从今天起,每天三班轮值,每人两小时,负责一个区区。”我撕下三张记录表,分别写下A到F的分区编号,“看到什么,记什么。时间、方向、持续多久,哪怕是一只鸟飞过去。”
苏晨接过自己的表格,盯着那个问号看了很久。“真有人在发信号……他们会是谁?”
“不知道。”我收起笔,“可能是幸存者求援,也可能是设陷阱的人。但现在,我们不猜动机,只做两件事:盯住它,别让它盯住我们。”
苏瑶拿起她的记录表,走到白板前。“要不要做个颜色标记?像柴油管理那样。”
“可以。”我点头,“绿色代表常规活动,黄色是可疑动态,红色直接触发预警。”
她提笔写下分类标准,字迹工整。我看着她在“规律反光”那一项后面打了黄星,忽然想起什么。
“把过去三天同一时段的录像都导出来。”我对苏晨说,“我要看那道光是不是一直存在。”
他立刻去翻存储硬盘。十分钟后,三段视频并列播放。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闪光准时出现。
“不是临时的。”我低声说,“至少已经持续三天。”
苏瑶站在我旁边,声音压得很低:“如果它是固定的,说明对方有固定据点。离我们不超过两公里。”
“也可能更近。”我调出地形图,用尺子量了量视线距离,“这片区域只有商场楼顶能看见我们的通风塔。换言之——能看见这里的,只有他们。”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苏晨猛地站起来:“那我们岂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不一定。”我指着屏幕,“反光角度偏北,他们的视线可能扫过这一带,但未必锁定我们。而且如果是侦察,不会用这么明显的信号方式。太容易暴露自己。”
“所以你觉得……他们在给别人传息息?”
“有这个可能。”我合上地形图,“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接收方是谁?离我们有多远?明天开始,增加西区和南区的巡查频率,别只盯着北门。”
苏瑶忽然问:“要不要调整通风口开启时间?避免热气外泄被红外探测捕捉?”
我思索几秒:“暂时不用。我们排气口做了冷凝处理,热量散得慢。倒是监控摄像头,得加一层遮蔽网,防止反光暴露位置。”
“我来做。”苏晨抓起工具包,“用废旧电路板拼接,反光率低,还能伪装成破损外壳。”
“做完记得测试。”我说,“别忙活半天,反而成了新的反光点。”
接下来几个小时,我们轮流值守望远镜。下午三点,我在E区仓库背面发现一辆手推车被人移动过,原地留下两道清晰的滑痕。四点十分,苏瑶记录到两只野狗追逐进入F区,其中一只嘴里叼着带血的布条。
“不是自然死亡。”她放下望远镜,“拖拽痕迹很深,像是从某个隐蔽处被扯出来的。”
我查看周边监控,最终在一段死角画面里找到半个身影——那人穿着深色连帽衫,背着帆布包,正把什么东西塞进墙洞。
“藏物资?”苏晨凑过来回放。
“或者引诱。”我说,“死动物放那儿,等着别人去捡。一旦靠近,就在射程内。”
苏瑶脸色变了:“那商场楼顶的光……会不会也是诱饵?”
“不排除。”我关掉画面,“所以我们不行动,只观察。谁也不知道下一具尸体是谁的。”
夜幕降临时,我把所有记录汇总到主控台。网格图上 now 布满了标记:绿点多集中在外围荒地,黄点集中在交通枢纽残骸,而唯一的红点——仍悬在商场楼顶那个问号上方。
“目前判断,该信号源具备持续运作能力,拥有固定电力或反射装置,且掌握一定光学知识。”我在日志里写道,“未发现武装人员集结迹象,但多支小规模团队已在周边形成活动网络。安全屋仍处于相对隐蔽状态,但暴露风险逐日上升。”
苏瑶站在我身后看了一会儿。“明天我值早班,负责东区。”
我点头,将望远镜电源关闭。
“记住,”我说,“我们不怕有人在外面活动。怕的是明明有人,我们却以为外面什么都没有。”
她伸手轻轻拉平记录表的边角。
苏晨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块刚裁好的金属板。
“我做好了遮蔽片。”他说,“装上去之后,摄像头反光能降低百分之八十。”
“明早六点前装完。”我起身收拾桌面,“今晚都早点休息。从明天起,观察任务列入每日必检清单。”
灯光熄灭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
雪还在下。
商场楼顶那道光,又一次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