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斜劈下来,照在陈默的手背上。他松开紧握的锈钥匙,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滑翔时神经接口传来的震颤。苏红袖落在他右侧五步远,唐刀未归鞘,刀尖轻点地面,一缕金纹顺着刀身游走至刃口,随即隐没。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同时看向脚下这片焦黑的土地。
风停了,云层压得极低,空气中浮着一层薄腥,像是铁锈混着腐肉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陈默蹲下身,从卫衣夹层抽出一段铜线,末端连接着锈钥匙的导能槽。他将另一端插入地表裂缝,原质波动顺着金属传导至掌心——微弱,但有节奏,像心跳。
“不对。”他低声说,“地下有东西在动。”
苏红袖走近半步,左肩龙纹泛起青光,她单膝触地,掌心贴上泥土。片刻后,她抬头:“不止一个。四十个左右,都在沉睡状态,但……它们的脉搏和你刚才用系统时的频率一样。”
陈默没回应。他盯着钥匙尾端泛起的一丝暗红,脑海中闪过觉醒那天的画面——同事倒在地上,颈动脉破裂,他跪着,咬破嘴唇,第一口血涌入喉咙的瞬间,视野炸开一片猩红。
他现在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孵化场。这是为“同类”准备的温床。
“我能控制它们。”他说,“只要放一点我的血下去,就能打上标记。”
苏红袖皱眉:“你会失控。”
“不会。”陈默抬起右手,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虎口处的电路图上。纹路瞬间亮起,发出细微的嗡鸣。“我改过信号逻辑,用脉冲模拟高位阶指令。只要剂量精准,就不会触发嗜血狂躁。”
他取出一支玻璃导管,将那滴血注入其中,再接入锈钥匙的导能回路。铜线另一端深入地缝,雾化喷头缓缓展开。
“三十七只。”他忽然说,“再多,我撑不住。”
苏红袖盯着他右眼。血色脉络正在扩散,边缘微微发烫,但银白色的齿轮光纹并未浮现——他还稳得住。
导管启动的刹那,地面轻微震了一下。
紧接着,三十七道灰白色的身影从裂缝中爬出。它们形似人,却蜷缩如胎儿,皮肤苍白透明,血管呈网状分布。睁开眼时,瞳孔由浑浊转为暗红,齐刷刷望向陈默。
没有嘶吼,没有扑击。它们趴伏在地,像等待命令的士兵。
陈默喘了口气,额角渗出冷汗。他收回钥匙,手微微发抖,但嘴角绷成一条线。
“成了。”
苏红袖没放松警惕。她盯着那些匍匐的幼体,刀锋微抬:“它们听谁的?”
“听我的。”陈默说,“十分钟内有效。之后要看母核是否反制。”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无声靠近。
陈诡站在三米外,实验服干净得不像刚经历过高空滑翔。他左手戴着金属手套,镜片泛着冷光,电子眼缓慢旋转,记录着幼体的动作轨迹。
“容器适配率已达68%。”他开口,声音平静,“比预期快了十二分钟。”
苏红袖转身,唐刀横出,刀刃抵住他咽喉。
空气凝住。
陈诡没动,也没退。镜片后,电子眼转速提升,但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
“你知道武当古籍里怎么写镜界的吗?”苏红袖声音压得很低,“‘凡入者,魂不归体,骨不成形’。你不是研究者,你是想进去的人。”
陈诡轻笑:“那你呢?你祖父私练禁术,不也是为了打开那扇门?”
刀锋压进半分,皮肤绽开细小血珠。
就在这时,他单片镜忽然一闪,映出一幅画面:赵铁山跪在岩层深处,石躯左臂裂痕扩大,晶体结构内部流淌着黑色程序流,像病毒般侵蚀肌理。更诡异的是,那些代码片段与陈默虎口电路图的排布方式高度相似。
苏红袖瞳孔骤缩。
她猛地偏转刀锋,直指镜面投影:“你说他是你的实验品之一,可这数据流……是从哪来的?是谁在远程操控?”
陈诡依旧微笑:“你以为我在控制他?不,我只是在观察——观察你们所有人,如何被同一种力量改造。”
陈默终于开口:“你早就知道这里有孵化场。”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多。”陈诡缓缓抬手,金属手套对准地下,“比如,这些幼体不是自然生成的。是有人把你们的序列数据投射进地脉,诱导原质重组。而投放源……就在空中之城的核心数据库。”
苏红袖冷笑:“所以苍鹰也在帮你?”
“合作而已。”陈诡目光扫过三十七只血仆,“真正有趣的是你,陈默。你能压制嗜血冲动,不是靠意志,是靠机械逻辑覆盖本能。你在用程序员的方式,重构超凡规则。”
陈默没接话。他盯着镜片里赵铁山的画面,右手慢慢滑向袖中钥匙。
“你不怕我毁掉这些数据?”苏红袖问。
“怕。”陈诡说,“所以我没阻止你拔刀。相反,我很高兴看到你动手。情绪波动越大,数据越真实。”
他顿了顿,镜片忽明忽暗:“接下来你会问,为什么赵铁山会被晶化侵蚀。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体内有‘备份协议’。每当他使用山岳之力超过阈值,就会自动同步一次战场记忆。而最近一次同步的时间……是你俩在磁暴陷阱踩碎核心的那一刻。”
苏红袖呼吸一滞。
陈默猛然抬头:“你是说,战友的声音不是幻觉?是系统预设的干扰程序?”
“不完全是。”陈诡摇头,“那确实是他的战友。但声音能被激活,是因为你当时使用的磁暴编码,恰好触发了嵌入式唤醒指令。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不该开的门。”
苏红袖刀锋微颤。
她忽然想起那一晚,赵铁山踩碎核心后,蒸汽从关节喷出,眼神空洞地望着裂缝深处,嘴里重复着一句没人听清的话。
原来不是警告。
是回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我想看极限。”陈诡看着她,镜片映出她持刀的身影,“看一个人类,能在理性与疯狂之间走多远。看你能不能用一把唐刀,斩断命运写好的代码。”
陈默突然上前一步,左手按住苏红袖刀背,轻轻往下压。
刀锋离喉三寸,停住。
“我们还有事要做。”他对苏红袖说。
然后转向陈诡:“下次你再用赵铁山的数据做实验,我会让你尝尝‘镜返’的代价。”
陈诡笑了,这次没说话,只是后退两步,身影融入夜色。镜片最后闪了一下,画面定格在赵铁山石躯裂痕深处——那道黑线,正缓缓分裂成双螺旋结构。
营地恢复寂静。
三十七只血仆静伏四周,头颅低垂。陈默站在中央,右手贴着虎口电路图,感受着残余的脉冲反馈。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苏红袖收刀入鞘,发带早已断裂,长发披散。她看了眼地下裂缝,又看向陈默。
“下一步怎么走?”
陈默低头,看着锈钥匙上尚未褪去的红光。
“先查清楚,是谁在往赵铁山脑子里塞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