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顺着陈默的指腹往上爬,像有意识般贴着皮肤游走。他没甩手,也没后退,只是盯着那道金线在掌心勾勒出半个弧形,随即凝滞不动。裂缝深处的地图已经清晰,武当遗址的轮廓与《镇魔八式》的起手势重叠成环,而最中心的那个标记——八道刻痕环绕的圆形——正微微发亮。
他慢慢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一丝滑腻感。赵铁山仍背对着他站着,石躯表面蒸汽渐弱,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但陈默知道,有些东西变了。从怀表里的警告到磁暴核心的爆裂,再到这诡异显影的地图,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源头:那个穿着白大褂、说话时镜片泛红的男人。
他需要更多信息。
当晚,营地帐篷搭在坠机残骸东侧,距离裂缝三十米。风沙被临时能量屏障挡在外围,内部安静得能听见电路板散热的细微嗡鸣。陈默坐在角落,左耳一片空荡,听觉断层让他对空间的判断总慢半拍。他低头摆弄着左臂内藏的黑胶播放器改装模块,手指在微型旋钮上轻轻拨动。
他还记得白天那段录音:“别信陈诡的数据。”
可陈诡给的信息,从来不是直接说出口的。是引导,是筛选,是让你自己“发现”他想让你看到的东西。就像这次的金液地图——若非赵铁山踩碎核心,谁会知道那根本不是能源装置?谁又能想到,一段死去战友的声音,竟藏在石躯的关节缝隙里?
他不能等下一个“意外”来揭示真相。
取出随身芯片,插入播放器接口。屏幕上跳动起一组波形图——那是下午他偷偷录下的金属手套表面纹路数据。七秒采集,伪装成耳鸣抽搐的动作,虎口处的微型电路图完成了扫描。现在,只需要还原。
帐篷帘拉开,冷风卷着沙粒吹入。
陈诡站在门口,单片镜映着血月光,镜片后电子眼缓缓转动。他左手戴着金属手套,纹路在暗处泛着哑光。
“你的听觉神经波动异常。”他说,“频率紊乱,像是受到了外部干扰。”
陈默抬眼,右手不动声色地盖住播放器屏幕。“左耳一直没恢复,刚才试了段共振信号,想看看能不能激活残余通路。”
陈诡走进来,脚步轻得不像实体。他在陈默对面坐下,将左手伸过去。“我可以用手套释放微频震荡,帮你校准神经回路。”
陈默没拒绝。他知道这是机会,也是考验。
金属手套贴近耳廓的瞬间,一股低频震动传入颅骨。他咬住牙关,强忍不适,同时悄悄启动虎口电路图的反向感应模式。纹路数据正在二次验证,与上次采集比对,误差低于百分之三。
“有点刺痛。”他低声说,身体微微一颤,像是承受不住。
陈诡没收回手,反而加重了震动力度。“忍一下。这种修复需要穿透血脑屏障。”
陈默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就在他以为要暴露时,那股震动突然停止。
“好了。”陈诡收回手,“明天应该能听到声音。”
陈默喘了口气,点头致谢。对方起身离开,帐篷帘再次落下。
他等了五分钟,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重新打开播放器。数据已同步完成,声波震荡还原出三维投影——一道螺旋状纹路悬浮在空中,由三重嵌套结构组成,每一道都带有独立编码序列。
他调出锈钥匙内部铭文拓片,叠加比对。坐标轴偏移值吻合,维度折叠率一致,原质通量门限完全匹配。这不是普通的防护纹路,也不是简单的身份标识。
这是通往某个空间的完整参数集。
图像继续演化,最终锁定一个位置——大气层外,悬浮于平流层顶端的球形区域,代号“m-0”。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容器投放点·镜界通道·开启倒计时未激活**。
陈默呼吸一滞。
他终于明白陈诡为什么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为什么能预判诡异行为,甚至操控部分失控事件的发展方向。那不是单纯的计算能力,而是——他来自那里。
镜界,不是传说中的虚境,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维度节点。而陈诡的手套,就是一把钥匙。
他迅速切断电源,拔下芯片塞进卫衣夹层,又用指甲刮掉投影残留的光尘。动作刚做完,帐篷帘无声掀开。
陈诡站在那里,镜片冷光映照着他半边脸。电子眼转速提升,发出细微的高频声响。
“实验失败了?”他问。
陈默摇头:“信号不稳定,投影只维持了几秒就崩解了。”
陈诡没说话,缓步走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地面,落在播放器出风口的一丝焦痕上——那是高强度运算留下的余热痕迹。
然后,他笑了。
“你比那些容器有趣多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帐篷内的空气仿佛被撕裂。无数镜面凭空浮现,层层叠叠,边缘锐利如刀。它们旋转、拼接、聚合,最终在陈诡背后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眼球虚影——由无数镜片构成瞳孔,中央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陈默启动电路图、采集纹路、投影解析、比对坐标……
全过程,一帧未少。
陈默的手滑向袖中锈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柄。同时,左手指腹压住虎口电路图,准备触发干扰脉冲。但他没有出手。
因为陈诡没有攻击。
也没有阻止。
那只巨眼静静悬浮,像一座沉默的审判台。
“你以为你在破解我的秘密。”陈诡开口,声音平静,“可你不知道,这些信息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陈默喉咙发紧。
“m-0不是终点,是起点。”陈诡抬起左手,金属手套上的纹路忽然亮起,与投影中的坐标产生共鸣,“我等了三十年,才等到一个能看懂它的人。”
帐篷内温度骤降,镜面边缘凝出霜花。陈默感到右眼一阵胀痛,齿轮光纹自行浮现,银白色轮盘缓慢旋转,似乎在回应某种未知频率。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他不是在偷取情报。
他是被允许看见的。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他问。
陈诡嘴角微扬,镜片后的电子眼停在最高转速。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挥手。
巨眼虚影开始瓦解,镜面一块块碎裂、消失。最后一片消散前,反射出陈默的脸——但那张脸上,右眼的齿轮纹路已经蔓延至太阳穴,形成一个完整的环形符文。
帐篷恢复寂静。
陈诡转身离去,脚步声消失在风沙中。
陈默坐在原地,手还按在锈钥匙上。他低头看向掌心,虎口处的电路图已被汗水浸湿,线条模糊。可那串坐标——m-0——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像被烧进去的一样。
他慢慢松开手指,让钥匙滑回袖中。
远处,血月低垂,光芒斜照进帐篷一角。地面上,播放器散热口滴下一小滩冷却液,落在泥土上,发出轻微的嘶响。
液体缓缓扩散,形状像极了一个正在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