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件事，”
“嗯？没反应！”
“哼，小牛犊子，发什么呆？”
镜灵那熟悉又刻薄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寂静，毫无征兆地在毛三识海深处响起。水银色的古镜虚影微微荡漾，镜面流转着复杂难明的光晕，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疲惫。
砺心岩顶，最后一片残雪在凛冽的风中打着旋儿，终是消融殆尽。毛三静立如古松，十年的风霜刀剑在他身上刻下了近乎非人的沉凝。皮肤呈现出历经万载冲刷的玄石质感，气息沉静如渊，再无初入昆仑时的锋锐外露。体内，青铜印如山岳盘踞心窍，每一次搏动都引动死亡谷庚金煞气如臣子朝拜；阎罗印如深潭蛰伏识海，死寂之力收束如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刃；鬼医内息则化为无形天轨，将二者完美调和，流转间圆融无碍，再无半分昔日强行融合的滞涩与隐患。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冰冷的砺心岩面。十年血汗，十年孤寂，尽付于此。目光投向那扇亘古矗立的青铜巨门，门扉上惨绿的符文幽幽闪烁，如同巨兽闭合的冰冷眼眸，沉默依旧。
“十年挨揍，皮是厚实了点，心性也马马虎虎像个样子了。”镜灵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挑剔，“不过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毛三眉头微蹙，并未反驳，只是静静等待下文。十年相处，他深知这镜灵嘴毒心诡，但每一句刻薄话背后，往往藏着关键。
“看看你体内！”镜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尖锐，“阎罗老儿的戳，我家主人的青铜印，还有你那点鬼医的破烂底子！哦，对了，差点忘了，你那小娘子塞给你的那点阴力……啧啧啧，一锅大杂烩！驳杂不堪！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还指望它能开出花来？”
镜灵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毛三心头。十年苦修，力量稳固圆融，他本以为已登堂入室，此刻却被镜灵无情地揭开了看似完美的表象。驳杂！力量根源不同，属性迥异，即便在鬼医内息的调和下达成平衡，运转如意，但究其根本，它们依旧是泾渭分明的“杂气”，未能真正“归一”。如同数股坚韧的绳索绞在一起，虽能合力，却终究不是一根浑然天成的擎天之柱！这驳杂，便是他冲击更高境界、真正驾驭那混沌伟力的无形枷锁，亦是未来可能反噬自身的巨大隐患！
“想把这堆破烂熔成一炉真金？”镜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诱惑，“这破昆仑不行了。得去个更‘带劲’的地方——阴曹地府，奈何桥下，三途川头！”
奈何桥下？！毛三瞳孔骤然收缩。阴曹地府，阎罗所在！白芷就被囚禁在那里！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沉重的因果。
“奈何水，洗尽铅华，也洗魂销骨！那里面蕴含的轮回之力，是天地间最霸道的‘磨刀石’！”镜灵的声音冰冷，“把你的神魂、你的力量，丢进去熬上三年！熬过去了，驳杂尽去，万流归宗，说不定真能给你炼出点人模狗样来！熬不过去……哼，正好省了孟婆一碗汤，直接魂飞魄散，重归天地！”
三年！奈何水！毛三心中巨震。那地方是轮回重地，凶险程度绝不亚于死亡谷，甚至犹有过之！轮回之力冲刷，稍有不慎便是真灵泯灭！
“怕了？”镜灵嗤笑，“怕就别去，抱着你这身杂牌军，等着哪天被阎罗老儿抓去填坑，或者被我家主人当点心嚼了也行。”
“去！”毛三斩钉截铁，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为了力量，为了救白芷，唤醒爷爷，刀山火海，他也要闯！
“还算有点尿性。”镜灵似乎早有所料，“不过嘛，你以为奈何桥是你家后院？想去就去？阎罗老儿的门坎儿，高着呢！想借他的地盘泡澡？得递‘投名状’！”
投名状？毛三眼神一凝。
“具体是啥玩意儿……”镜灵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得问你们阳间那位老熟人——贪心命的城隍爷！他肚子里那点弯弯绕，阎罗门儿清！找他，准没错！拿着他给的东西，再去敲阎罗殿的门，才有那么一丁点谈条件的资格。”
贪心命城隍？毛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年在葛家镇，那位看似公正、实则眼神闪烁、算计颇深的城隍形象。此人贪名远播，与阴司关系匪浅，找他索要投名状，无异于与虎谋皮！但镜灵指出的路，似乎是唯一的门径。
“记住！”镜灵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无比，如同冰冷的法旨烙印在毛三灵魂深处，“进了奈何水，无论轮回之力如何冲刷，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想起什么，都给我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你体内现在这四股力量（阎罗印、青铜印、火云印、白芷阴力）的平衡，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遇到再大的凶险、再强的撕扯……”
镜灵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绝不可动用鬼医十三绝的银针外力去强行干预！那是饮鸩止渴！一旦外力介入，打破你体内这脆弱的四象平衡，轮回之力瞬间就能把你撕成碎片，连渣都不剩！只能靠你自己！以阎罗印为锚，定住死寂不灭之真灵；以青铜印为门，隔绝过量轮回冲刷；以火云印（白芷所留阴力与毛三自身阳刚鬼医之气交融所生，性如暖玉，调和阴阳）为薪，维系生机不灭；以白芷渡入的那缕同源阴力为引，保持一丝‘人性’不堕！四力循环，自成天地，方能在那轮回磨盘下，求得一线生机！”
“熬过三年，轮回之力将你体内驳杂尽数洗炼，万流归宗之际……”镜灵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蛊惑，“便是你向阎罗老儿开口的时机！求他亲自出手，以无上业火，以你自身这洗炼归一的‘本源’为胚，融合三途川底亿万年沉魂铁、奈何水淬炼过的忘川石，为你……量身打造一件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本命法器’！一件能贯通阴阳、承载你所有力量的——道器！”
镜灵描绘的前景令人心驰神往，但其中的凶险更让人不寒而栗。奈何水三年，不动银针，全靠自身四力平衡硬抗轮回冲刷！向阎罗求取法器，无异于火中取栗！
“路，指给你了。”镜灵的声音渐渐淡去，带着一丝疲惫的余韵，“滚吧，小牛犊子。是龙是虫，是救出你那小娘子砸了那破门，还是变成奈何水里的一缕怨气，就看你自己了……记住，城隍，投名状！”
古镜虚影彻底隐没于识海深处。
砺心岩顶，寒风卷过，吹动毛三褴褛的衣袍。他望着昆仑之外，那广袤而未知的人间，眼神沉静如古井，深处却燃着冰封的火焰。
十年砺锋昆仑巅，今朝策马向黄泉。
欲借轮回磨璞玉，再向阎君求器缘！
他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的青铜巨门，再无半分留恋。身影化作一道不起眼的灰影，融入呼啸的寒风，朝着昆仑山下，朝着那充满算计与未知的城隍庙，疾驰而去。新的征程，通向更加幽深诡谲的九幽冥府，而起点，竟在那位贪婪的城隍爷身上。
未来的路，迷茫中带着毋庸置疑的坚韧，除了十年磨练带来体魄上的坚韧外，更是内心！
回想爷爷刚不在那年，自己就是个愣头，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就像是一双大手，肆意的拨弄着毛三。不过好在毛三在迷雾重重中，没有迷失自己！
想到这，毛三冷哼一声，果然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一下。
走吧，回家美美的睡一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