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这是闯入归墟之后，带给众人的第一感觉，也是最深刻的感觉。
那震耳欲聋的漩涡轰鸣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般的宁静，静得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狂跳声，以及身边同伴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胡八一第一个挣扎着完全站起身，他晃了晃依旧有些眩晕的脑袋，强迫自己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头顶不再是天空，而是一片涌动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水壁，仿佛整个海洋的重量都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压垮这方奇异的空间，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窒息感。一些散发着幽冷、淡蓝色光芒的未知藻类或矿物，如同鬼火般镶嵌在四周和上方的“穹顶”，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将这归墟之内的景象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诡异的面纱。
借着这幽暗的光芒，可以看到“海狼号”正漂浮在一片相对平静的、墨黑色的水面上，水色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而在水面的远方，一片巨大、残破、沉寂的水下城市遗迹轮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 silent 地匍匐在那里。倾颓的石柱、半埋水中的巨大雕像、宏伟建筑的残骸……一切都笼罩在万年不变的死寂和幽蓝微光中，充满了史诗般的苍凉与难以言喻的神秘。
“我们……真的进来了？”王胖子揉着被撞疼的胳膊，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暂时忘了疼痛，张大了嘴巴，“这……这他娘的就是恨天氏的老家？这规模……比咱们在沙漠里见的精绝古城也不遑多让啊！”
陈老汉瘫坐在舵轮旁，老脸上混杂着恐惧、敬畏和一丝抵达传说之地的茫然，他望着远方的遗迹，喃喃道：“归墟……万水归墟……恨天氏……真的存在……”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Shirley杨正半跪在甲板上，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的张九歌。
“九歌！你怎么样？”胡八一心中一紧，连忙上前。王胖子也收起了惊叹，凑了过来。
张九歌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尤其是胸口，那蛇神之力原本如同冰锥刺骨，但在穿越漩涡的最后冲击下，似乎被震得有些涣散，不再集中于一点，而是化作无数冰冷的细流在他四肢百骸中乱窜，带来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骨髓的虚弱和剧痛。他眼前阵阵发黑，全靠Shirley杨扶着才没有倒下。
“还……还死不了……”张九歌声音微弱，尝试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就是……这身体……有点不听使唤了。”
Shirley杨仔细检查了一下，眉头紧锁：“内脏可能受到了冲击震荡，但更麻烦的是他体内的那股阴寒力量，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分散了。必须尽快找到办法，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胡八一脸色凝重，他看了看这片诡异死寂的空间，又看了看状态极差的张九歌和同样伤痕累累、冒着黑烟的“海狼号”，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靠岸，检查船只损伤，抢救物资，让九歌和老汉休息一下。这地方……看起来平静，但给我的感觉，比上面那漩涡还邪性。”
他的直觉没错。这片空间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除了他们的呼吸和心跳，听不到任何水流声、风声，甚至没有海洋中本该有的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仿佛这里是一片被时光遗忘的、绝对的死域。
“老胡说得对！”王胖子立刻附和，“这鬼地方静得吓人，胖爷我浑身不得劲。咱们赶紧找个地方靠岸，修修船，再看看九歌这情况咋整。对了，咱们的食物和水……”他说着，赶紧去检查那些在漩涡中幸存下来的物资箱。
幸运的是，虽然掉落了部分，但主要物资因为固定得还算牢固，大部分得以保存。淡水和食物暂时无忧，但燃料消耗巨大，返程已经成了奢望。
胡八一接过舵轮，尝试启动发动机。“海狼号”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突突”声，如同垂死病人的咳嗽，船尾冒出更浓的黑烟，但总算还能缓慢移动。他操控着船只，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处露出水面的、类似古老码头或广场边缘的石质平台驶去。
随着船只靠近遗迹，那宏伟而残破的景象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巨大的石料上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奇异纹饰，有些类似于他们在青铜门上和蜃兽甲壳上看到的风格，但更加古老、复杂。一些建筑明显不是为陆地生活而设计，有着巨大的拱形水道和平台，仿佛曾经有船只可以直接驶入建筑内部。
“这恨天氏，看来真是个了不得的海洋文明。”Shirley杨望着那些奇特的建筑结构，轻声说道，“他们的建筑技术和对空间的利用，远超同时代的陆地文明。只是……他们为何会沉没在这归墟之底？”
张九歌靠在船舷边，虚弱地抬起眼皮，打量着越来越近的遗迹。胸口的古镜不再滚烫，而是恢复了一种温润的、持续的微热，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散发出一种安宁的气息。这气息似乎稍稍缓解了他体内蛇神之力乱窜带来的部分痛苦，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或许……答案就在里面。”张九歌轻声说，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遗迹中心方向，那里似乎有一座格外高大的、如同金字塔般的建筑轮廓，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神秘，“我能感觉到……那里有很强的……‘气’的汇聚。”
胡八一小心地将“海狼号”靠上了那处石质平台。平台由巨大的白色石材砌成，表面光滑，长满了滑腻的苔藓类生物。王胖子率先跳上岸，将缆绳牢牢系在平台边缘一个断裂的石桩上。
“安全！靠岸！”王胖子喊道，随后开始打量四周。平台很大，连接着后方坍塌大半的宏伟建筑群，幽深如同巨兽的口。
众人互相搀扶着踏上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恨天氏遗迹。脚踩在湿滑冰冷的石面上，一股历史的厚重感和莫名的寒意同时涌上心头。
胡八一和王胖子立刻开始检查“海狼号”的损伤情况，情况不容乐观。船体多处开裂，尤其是船底和侧舷，渗水严重，动力系统也受损，想要修复到能再次穿越漩涡的程度，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看来咱们是上了贼船，下不去了。”王胖子苦中作乐地拍了拍船壳，“老伙计，看来你得留在这儿陪恨天氏的老哥们了。”
陈老汉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渔船变成这副模样，老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Shirley杨则扶着张九歌在平台上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下，给他喂了些水，又检查了他的脉搏，依旧虚弱而紊乱。“九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那股阴寒力量……”
张九歌闭目感应了片刻，缓缓道：“比刚才……稍微好一点。这归墟内的气息，尤其是靠近这遗迹之后，似乎……对那蛇神之力有某种压制。古镜……也安定了许多。”他顿了顿，睁开眼，看向胡八一和Shirley杨，“但我能感觉到，这只是暂时的压制，并未根除。必须找到星辰碎片，或者……这恨天氏遗迹中可能存在的，能够彻底驱散或者中和这股力量的方法。”
他的话音刚落，胸前的古镜似乎回应般，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感，并且那热流仿佛活物一般，微微偏向遗迹深处的某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张九歌抬手指向那片如同金字塔般的巨大建筑，“古镜……有很强的感应。星辰碎片，或者解决我身上问题的关键，很可能就在那里。”
胡八一检查完船只，走到众人身边，听了张九歌的话，点了点头：“目标明确就好。不过，看这遗迹的规模，那中心建筑距离不近，而且大部分都淹没在水下。我们需要潜水装备。”
他看向那墨黑色的、深不见底的水面，眼神锐利。“而且，这水里……太平静了。我不相信恨天氏费这么大力气弄出这么个地方，会没有任何防护。水下，恐怕比上面更危险。”
王胖子凑过来，看着那幽深的水面，咽了口唾沫：“老胡，你的意思是，这水里……还有像外面那大虫子一样的玩意儿？”
“不一定是什么虫子，”Shirley杨接口道，她的目光扫过水面上那些残破的建筑，“但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其核心区域绝不会轻易让人靠近。我们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张九歌也强撑着说道：“没错……而且，这水……给我的感觉很不寻常。不仅仅是深，其中似乎……混杂着一种奇异的能量，与恨天氏的力量同源，但……更加原始和……排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投向了那片寂静而幽深的水域，以及远方那金字塔状的建筑。通往目标的道路，就在这片未知的、潜藏着危险的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