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像被冻结。
唯有那道裂痕,仍在缓慢地扩张,如同深渊在无声地喘息。
吴浩的影子还指着心口,指尖悬在半空,像被冻住的蛇。他没动,剑也没动,血顺着剑柄往下流,滴到地上,凝成一粒粒暗红冰珠。三步之后,他停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识海里那点金光又闪了一下。
“还能走。”他说。
没人接话,但三个人都往前挪了半步。
葬剑海的风从背后刮来,带着铁锈味和死水的腥气。冰棺就在前方三十步,半埋在黑冰里,表面裂了几道缝,符文黯淡,像是被谁用刀刮过。
吴浩抬脚,剑拖地,刺啦一声。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沙盘就得再烧十年命。可上一章那句“路未断”还在脑子里转,像根钉子,不拔出来,睡不踏实。
他走到冰棺前,右臂一抖,血甩在棺面。寒气顺着伤口往里钻,碎冰体质被强行激活,识海嗡地一震,沙盘金光猛地亮起,又颤了两下,勉强稳住。
“看得到吗?”顾清寒站在他侧后,手按在冰面上。
“看得见,但不全。”吴浩闭眼,沙盘投出因果线,断的,像被咬过的绳子,“符文缺了三段,推演接不上。”
陈晓琳蹲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灰羽,轻轻搭在裂缝上。羽尖微颤,一丝火光从断口渗出,顺着符文走了一圈,又熄了。
“它认得轮回锁的气息。”她说,“但撑不了多久。”
“我来。”顾清寒把手覆上去,寒冰真气缓缓注入。冰棺表面浮起一层霜纹,残缺的符文开始发亮,因果线一截一截连起来。
吴浩识海剧痛,沙盘裂了道新缝。他咬牙,硬撑着看下去。
金光投出一幅图——九根石柱围成环,中央悬浮着轮回锁,锁链垂落,扎进地脉,像树根。锁体缓缓开合,不是禁锢,而是呼吸。图旁浮现几行字:
“锁非刑具,乃温床。
本源可育,新世可生。
弑神非道,化身为引。”
吴浩睁眼,喉咙发干:“原来不是砍锁……是把自己喂进去。”
“听上去比砍还惨。”吴晨曦站在外围,手指掐着掌心,防止噬魂剑体又抽风,“喂进去,还能出来吗?”
“图上没说。”吴浩抹了把脸,血混着冷汗,“但初代剑尊没留下杀神法,只留下这条路。”
“那他呢?”顾清寒冷笑,“他自己走没走?”
“不知道。”吴浩盯着冰棺,“但他把自己碎了,变成‘引’。”
话音刚落,冰棺突然震了一下。
三人齐刷刷回头。
玄冰螭站在十步外,双眼赤红,嘴角抽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她没说话,脚下一踏,极北暴风雪瞬间成型,寒流如刀,直扑冰棺。
“不能重演……”她嘶哑着嗓子,“必须毁掉!”
吴浩反应极快,冰魄剑横扫,剑气撞上暴风雪,炸出一圈冰雾。他右臂旧伤崩裂,血喷出来,可他没停,直接冲上去,剑尖点地,借力跃起,一剑劈向她肩头。
玄冰螭抬手,玄冥冰心浮现,掌心一团幽蓝火焰,硬接一剑。
轰!
半片海域瞬间冻结,冰层炸裂,浪花被冻在空中,像一排排竖起的刀。
“她不是冲我们来的。”陈晓琳突然说,“她在怕。”
“怕什么?”吴晨曦退后两步,黑气从指尖溢出。
“怕这棺材。”陈晓琳盯着玄冰螭的眼睛,“她怕里面的东西醒来。”
吴浩被震退三步,落地时膝盖一软。识海沙盘嗡鸣不止,因果线疯狂闪烁,终于锁定了一个点——玄冰螭心口偏左,有一条黑线缠绕,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
“林逸!”吴浩吼了一声。
林逸从后方冲出,永夜核心在胸口发烫,他没多想,直接扑向玄冰螭,把手按在她心口。
玄冰螭浑身一颤,暴雪骤停。
“你……”她睁大眼,声音发抖,“你认得我?”
“我不认得你。”林逸咬牙,核心光芒大盛,“但我认得这股气——九剑聚义时,你救过我。”
玄冰螭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吴浩趁机催动沙盘,金光锁住那条黑线,用力一扯——
“啊——!”
玄冰螭惨叫,整个人跪倒,黑气从七窍喷出,像蛇一样扭动。林逸死死按住她,核心光芒与沙盘金光交织,硬生生把那股力量压了回去。
风停了。
玄冰螭瘫在地上,呼吸微弱,嘴唇发紫。
吴浩也跪了,识海像被撕开,沙盘裂得更宽,金光忽明忽暗。
“它……在唤醒我……”玄冰螭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像是梦呓,“别让它……成功……”
然后她昏了过去。
林逸喘着气,手还在抖:“她体内的东西……不是心魔,是封印。有人把她和这棺材绑在一起。”
“谁?”顾清寒走过来,寒气凝成锁链,把玄冰螭捆住。
“不知道。”吴浩抹了把脸,血从额角流下,“但封印一松,她第一反应就是毁棺——说明她知道里面的东西醒了会出事。”
“那我们呢?”吴晨曦冷笑,“我们是不是也在帮它醒?”
没人回答。
陈晓琳捡起那根灰羽,发现羽尖烧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说:“刚才沙盘推演的时候,我看到符文里有个印记——和永夜神殿的旧印不一样,更老,像是……初代剑尊的手笔。”
“所以冰棺不是敌人。”吴浩撑着剑站起来,声音哑了,“是钥匙。”
“钥匙开什么?”顾清寒问。
“开‘温床’。”吴浩看着冰棺,“创世方案能走通,但需要两样东西——一是沙盘的推演力,二是能承受‘化身为引’的人。”
“你又要自己上?”吴晨曦皱眉。
“现在不行。”吴浩摇头,“沙盘快碎了,再用一次,可能连记忆回溯都没了。”
他伸手,剑意一卷,把沙盘封进识海深处。金光彻底熄灭。
“那怎么办?”林逸问。
“等。”吴浩看着冰棺上被玄冰螭攻击留下的裂痕,“这棺材能补,刚才陈晓琳的灰羽引动了共鸣——说明‘善念之力’能修复它。”
“我吞过封印之力。”吴晨曦突然说,“那次在归墟入口,我硬接了心魔一击,后来做了三件善事才压住反噬。如果封印和善念能互相抵消……也许我们能反过来用。”
“你意思是?”顾清寒眯眼。
“用善念补符文。”吴晨曦盯着冰棺,“不是靠沙盘推演,而是靠‘做过的事’来填。”
吴浩沉默几秒,笑了下:“听上去比烧命靠谱。”
“但风险呢?”陈晓琳问,“万一补错了,把锁变成绝境怎么办?”
“那就再改。”吴浩把冰魄剑插进冰层,撑着站起来,“大不了我把命再搭一次。”
“你烦不烦?”顾清寒突然说,“每次都这句,‘我来扛’。你死了,谁来指挥?谁来推演?谁来告诉我们下一步往哪走?”
“你啊。”吴浩看着她,“你不是说要种花吗?种花也得有人开路。”
顾清寒噎住,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林逸把玄冰螭背起来,轻得像片雪:“她得看着,别让她再冲出来。”
“关我?”吴晨曦挑眉,“我可不想半夜被她冻成冰雕。”
“你离远点。”顾清寒甩出一道寒气,在玄冰螭周围结了层冰罩,“我来守。”
吴浩没再管她们,转身盯着冰棺。
符文残缺,裂痕纵横,可那幅“九界温床图”还在他脑子里转。他知道这条路能走,也知道代价不会小。
但他更知道,现在没人想回头了。
陈晓琳走过来,把灰羽递给他:“还能撑一次推演。”
吴浩摇头:“留着。下次用,得一锤定音。”
他伸手,指尖划过冰棺裂缝,血顺着纹路流进去。符文微微一亮,又暗了。
“它认我。”他说。
“那它也得等。”陈晓琳轻声说,“等我们准备好。”
吴浩点头,收回手。
风又起了,带着葬剑海特有的腐味。冰棺静静躺着,像在睡,又像在等。
他转身,刚走一步,识海猛地一震。
沙盘没开,可那道封住的裂痕里,渗出一丝黑气,像虫子,往记忆深处爬。
他没停,继续往前走。
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