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压得人喘不过气，而吴浩的右臂，也在无声地吞噬着他的体温。
他抱着陈晓琳缓步前行，每走一步，冰鳞都像是蛛网般向心脏蔓延。他能感觉到，那些寒意不再只是冰冷，而是带着某种撕裂感，像是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冻结。
“我这是……要变成冰雕了吗？”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看来下次选体质，得挑个靠谱点的。”
陈晓琳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但已经稳定下来。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吴浩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拧紧了些。
“喂，你要是再晕过去，我可没力气再给你封脉了。”他说着，语气尽量轻松，但心里却有些发沉。
就在刚才，他隐约听见玄冰螭的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那一种。那种低沉、缠绵又带着几分悲凉的语调，像是从记忆深处爬出来的幽影。
“你会杀了我的……”她说。
吴浩没有回答，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那不是幻觉。
是心魔。
而且，还不止一点点。
他停下脚步，将陈晓琳轻轻放在一块岩石旁，然后盘膝坐下，闭上眼，意识沉入识海。
识海中，因果沙盘依旧悬浮在虚空中，但此刻的它不再如往常般清明，而是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有人在里面搅动了命运之水。沙盘表面浮现出无数条金色丝线，这些线本该预示未来三招的变化轨迹，如今却全都扭曲成一团，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又强行拼接回来。
画面开始闪现。
他看见自己举起冰魄剑，剑尖对准的是玄冰螭的脸。
她跪在地上，泪痣泛红，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悲哀。
“为什么……”她问。
吴浩没有回答，因为画面里的他也没有回答。
下一秒，剑落。
血溅满了整个识海。
吴浩猛地睁开眼，额头全是冷汗。
“靠……这不是推演，这是……幻觉？”
他抬手抹了把脸，却发现右手已经有一半结成了冰块。寒毒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凶猛。
“不能再拖了。”他咬牙站起身，回头看向陈晓琳，“我得先解决自己这身破冰。”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掐印，右手握剑，缓缓闭上眼。
碎星剑意催动，识海中的沙盘再次震动，但这次，他没有让它投射敌人的轨迹，而是直指自己体内暴走的力量源头——玄冰螭的气息。
果然，在他意识最深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浮现出来。
她坐在那里，披着一身冰蓝色的长裙，头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
“终于来找我了？”她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下去。”
“我没躲。”吴浩站在她面前，语气平静，“我只是……不想面对。”
“现在呢？”
“现在不行了。”他握紧拳头，“你的力量在侵蚀我，如果不控制住，我会疯掉。”
玄冰螭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苦涩。
“你以为，是我想要伤害你吗？”她低声说，“是你把我关在这里太久，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吴浩一愣。
“什么意思？”
“你把我当成心魔，但我其实是你的一部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是你曾经抛弃的执念、恐惧、还有……不愿承认的感情。”
吴浩心头一震。
“你说什么？”
“你不记得了。”她苦笑，“但我知道。你是初代剑尊，而我……只是你心中那一道最深的裂痕。”
话音落下，整个识海开始剧烈震荡，沙盘上的金线彻底断裂，化作漫天光尘，如同星辰坠落。
“别说了！”吴浩怒吼一声，强行切断与这部分识海的连接。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现实世界里，右臂已经完全冻结，连握剑都变得困难。
“完了……这回真要变冰棍儿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阵剧痛逼得重新跌坐回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哥！”
吴晨曦冲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她蹲下来看着他，目光落在他那条冻僵的手臂上，瞳孔一缩，“是她……是玄冰螭在反噬你？”
吴浩虚弱地点点头。
“你别管我，赶紧去找其他人汇合。”他说，“我现在状态太差，不能拖累你。”
“说什么傻话。”吴晨曦皱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想死，我还没答应呢。”
说完，她闭上眼，体内的噬魂剑气开始运转。
吴浩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你干什么？”
“帮我镇压寒毒。”她咬牙道，“虽然会伤到我自己，但总比看着你变成冰雕强。”
“不行！”吴浩猛地甩开她的手，“你忘了上次吞噬太多精血差点走火入魔的事了吗？你现在帮我，只会让你自己也失控！”
“可我不帮你，你就死了！”吴晨曦瞪着他，眼里泛起一层水雾，“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受伤，我都恨不得替你去死！”
吴浩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妹妹如此情绪外露。
她一向冷静、克制，甚至有些冷漠，但这一刻，她像个普通的女孩，满脸都是害怕和不甘。
“别说了。”他叹了口气，“让我试试别的办法。”
“来不及了。”吴晨曦摇头，“你看你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初代剑尊，你是我哥，我就得救你。”
她不再等他回应，直接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噬魂剑气涌入他的体内，开始吸收部分寒毒。
吴浩只觉得一股暖流从额头流入四肢百骸，原本冰冷的右臂竟然开始恢复温度。
“你……”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放心吧。”吴晨曦轻声道，“我不会让自己失控的。我有分寸。”
但她没说的是，随着寒毒被吸收，她识海深处某处，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不属于她的声音，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
“终于……等到你了。”
吴浩察觉到妹妹脸色苍白，连忙扶住她。
“没事。”她勉强一笑，“我没事。”
吴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一回，他又欠下了一个人情。
而这一次，代价或许比想象中更大。
远处，风雪依旧呼啸，但他们谁都没再开口。
唯有冰魄剑静静地躺在地上，剑刃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仿佛预示着什么即将来临。
下一秒，剑柄突然轻轻一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轻轻触碰了一下。
风，渐渐停了。
雪，也渐渐止住了。
天地间，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心跳。
吴浩缓缓站起身，望着天际尽头，眼神深沉。
“我得去剑冢。”他低声说。
吴晨曦一怔，随即点头：“我陪你。”
“不。”他摇头，“这一趟，我必须一个人走。”
她咬了咬嘴唇，终究没有再争。
吴浩弯腰捡起冰魄剑，转身踏雪而行，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身后，吴晨曦静静伫立，目送他离去，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地尽头。
她忽然觉得，这雪，比刚才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