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渊的瘴气比往日更沉，黑雾像化不开的墨，裹着幽冥台传来的锁链摩擦声，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玄夜魔君踏着黑泥往云华仙子寝宫走，鞋上沾的仙域灵气刚靠近殿门，就被蚀骨渊的戾气融得干干净净。
“你回来了。”云华仙子还站在窗前，指尖那枚碎玉被捂得温热，见他进门，没回头就先开了口。
玄夜魔君收了黑珠，沉声道：“玄烬与夜烬，被许先生用敕天火杀了。”
云华仙子指尖微顿，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那两个本就是东华的棋子，死了倒干净。她更关心另一件事：“有娇呢？”
“救出来了。”玄夜魔君走近两步，声音放轻了些，“只是许先生留了她在仙域，说是……要您亲自去接。”
“那就好，那就好。”云华仙子这才转过身，眼里有掩饰不住的亮，攥着碎玉的手松了松，“许先生提了什么要求？三百年修为……我早已备好。”
“先生没提修为。”玄夜魔君摇头，“只说，让您带顾子瑶去仙域见他。”
云华仙子一愣，随即想起仙域那面回光镜——许言年定是早就知道顾子瑶没死。她松了口气，又有些复杂：“我知道了。”她转身往内殿走，“我换身衣服，你在门口等我。东华去跟玄螭商量解封三妖皇的事了，短时间回不来。”
玄夜魔君应了声，退到殿外。黑雾漫过玉阶，他望着幽冥台的方向，隐约能听见玄螭那标志性的、带着威胁的嘶鸣——东华这步棋走得险，三妖皇与三魔皇本就有仇，解封了怕是要先打起来，可他偏要撺掇着玄螭动手，不知到底想做什么。
片刻后，云华仙子从殿内出来。她换了身月青色的素袍，配着同色的软鞋，鬓边没插银饰，只松松挽了个髻，竟比往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素净。玄夜魔君多看了一眼，没说话，只侧身让她先走。
两人往蚀骨渊东侧的暗格走，那里是云华仙子藏顾子瑶的地方。顾子瑶是凡人，被锁了多日，脸色苍白，见云华仙子进来，缩了缩肩膀，眼里满是惧意。
“别怕，带你去个安全地方。”云华仙子声音放柔了些，没像往日那般冷硬。
刚出暗格，两个妖兵迎上来，见云华仙子带着个凡人，疑惑道：“仙子，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云华仙子眼都没抬：“带她去解三妖皇的封印，东华神尊要用人血祭阵。”
妖兵们对视一眼，没再追问——东华神尊近日为了解封的事频频动火，用凡人祭阵也不是没可能。两人躬身让开，看着云华仙子和玄夜魔君带着顾子瑶走进了黑雾里。
仙域的灵光比蚀骨渊亮得太多。云华仙子站在静心殿前，望着殿外流转的法阵灵光，下意识攥紧了袖角。玄夜魔君推了她一把：“进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进门。殿内，许言年正靠在玉床上闭目养神，血兮妃坐在旁边给他递水。韩小温、顾子月等人站在一侧，见云华仙子进来，都绷紧了神经——顾子月腰间的软剑甚至微微出鞘半寸，显然没忘顾子轩的仇。
云华仙子没看旁人，径直走到玉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许先生。”
许言年猛地睁开眼，一愣：“云华仙子，起来说话。”
云华仙子刚要撑着地面起身，许言年忽然抬手，指尖一缕金红色的灵光落在她眉心——那灵光极轻，却带着股不容抗拒的破力，她体内那道困了三百年的锁灵咒，竟像冰遇暖阳般，瞬间消融了。
灵脉里久违的畅快感涌上来，云华仙子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她张了张嘴，又“噗通”跪了回去，这次是真的伏在地上：“傅云娇谢先生！愿为先生当牛做马，以赎前罪！”她转头看向血兮妃，声音发颤，“先前囚困姑娘，是云娇的错，姑娘若要罚，云娇绝无二话。”
血兮妃愣了愣，摇头道：“若不是你当年没杀我，只将我囚禁，或许我早被仙域那些激进派斩了。说起来，也算欠你半分情。”
许言年收回手，指尖的淡白灵光弱了些：“你把子瑶送回来，又杀了董烈——他杀了顾子月的弟弟顾子轩，这笔账也算清了。起来吧。”
云华仙子抬头，眼里还有些不敢信：“先生这是……放我走？”
“不然呢？”许言年挑眉，对血兮妃道，“把傅有娇带进来。”
血兮妃应声出去，片刻后扶着个白衣女子进来。那女子正是傅有娇，比起在落霞谷时，她气色好了太多，脸颊有了些血色——这几日血兮妃每日用自己的血给她渡些灵气，总算把她耗空的灵脉养回了几分。
“姐姐。”傅有娇看见云华仙子，眼圈一红，声音轻得像风。
“有娇。”云华仙子起身扑过去，握住她的手，指尖都在颤，“三百年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低唤。
傅有娇反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姐姐，我不怪你。”
云华仙子抹了把眼角，转身对许言年道：“先生若不嫌弃，云娇愿与妹妹留在仙域，守着这方净土，也算……赎我过去的罪孽。”
许言年还没应声，玄夜魔君忽然上前一步：“先生，属下也愿留下守护仙域，只是……”他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魔气，怕仙域众人不容。
许言年看了他一眼，抬手又是一缕淡蓝灵光——这次是敕力，落在玄夜魔君眉心。那缕魔气像遇到克星般，瞬间被灵光裹住，消融得无影无踪。
玄夜魔君愣了愣，抬手摸了摸眉心，感受着体内纯净的灵气，又惊又喜：“秦玄夜愿追随先生！”
云华仙子看着他，轻声道：“往后，再无云华仙子与玄夜魔君了。”
“只有傅云娇与秦玄夜。”玄夜魔君点头。
就在这时，许言年忽然身子一晃，脸色“唰”地白了下去，比傅有娇刚被救出来时还难看。
“先生！”血兮妃连忙扶住他。
傅云娇也急了：“先生您怎么了？”
许言年摆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老毛病了。”
傅云娇却皱起眉：“先生是灵脉到红线了吧？您掌握五种力量，敕、镇、守、破、元，哪一种都耗灵脉，常年这般强行催动，灵脉怎么吃得消？”
许言年一愣：“你知道？”
“陆东华说过。”傅云娇低声道，“他说先生的界瞳是父神留下的根本，只是……”她顿了顿，“先生那‘元’力，怕是烧本源的吧？听说动用一次，虽有十秒无敌，却要折损百年修为。”
许言年点头：“差不多。”他瞥了傅云娇一眼，语气淡了些，“不过杀你，还不用动元力。”
这话带着明显的警告——他信了她此刻的诚意，却也没忘她过去的手段。
傅云娇连忙道：“云娇不敢。”
韩小温在一旁听得好奇：“傅姑娘，你们名字怎么回事？又是云华仙子又是傅云娇的？”
傅云娇苦笑一声，解释道：“我们是父神时期第一批仙修者。上古时神魔大战，上古神明几乎被屠尽，我们这一脉继承了他们的部分力量，也继承了神格，算是第二代神，却终究是仙修出身。云华是我的神号，傅云娇才是本名。”
她顿了顿，看向傅有娇：“有娇当年误闯昆仑虚禁地，其实是为了给我找解锁灵咒的药草。陆东华拿她当人质，就是怕我脱离他的掌控。”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对姐妹背后还有这般隐情。顾子月握剑的手松了松，看向云华仙子的眼神，少了些敌意，多了些复杂——同为护亲人，她多少能懂那份无奈。
许言年靠在玉床上，闭着眼调息。脑海里，破界和守序又开始吵。
【主人！您灵脉只剩一成气了！刚才解咒又净化魔气，简直是胡闹！】守序的声音带着急意，【再这么耗下去，不用三魔皇动手，您自己先撑不住了！】
【那俩货现在是自己人，总不能看着他们被咒和气缠着吧？】破界嘴硬，却也放软了语气，【再说，留着他们，说不定能对付东华那老狐狸。主人您歇着，我和守序给您聚点灵息。】
许言年没理会他们，只轻轻捏了捏眉心。蚀骨渊那边，东华和玄螭还在忙着解封三妖皇；幽冥台的裂缝里，三魔皇的气息越来越浓。他这灵脉，怕是没多少时间能缓了。
傅云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先生若信得过我，我知道一处灵泉，在仙域极北的忘川崖，那里的泉水能滋养灵脉。只是崖下有上古凶兽看守，我当年去过一次，没敢靠近。”
许言年睁开眼：“哦？”
“我可以带路。”傅云娇连忙道，“就当……是我为仙域做的第一件事。”
许言年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好。”
窗外的灵光渐渐淡了，仙域的夜比蚀骨渊温柔得多，风里带着草木香。傅云娇扶着傅有娇坐在一旁，姐妹俩低声说着话；秦玄夜站在殿门旁，帮顾子月检查法阵的符文；韩小温在给许言年的惊澜剑擦灰，李道胤和陈肆在研究那套刚领悟的组合技。
血兮妃坐在许言年身边，腕上的养魂珠泛着淡红光，悄悄往他灵脉里渡着灵气。
许言年望着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灵脉的疼还在，可心里却比往日踏实——或许，傅云娇和秦玄夜的加入，真能让这盘棋，走得更顺些。
而蚀骨渊的幽冥台上，东华神尊正与玄螭对峙。玄螭巨大的尾巴扫过石案，嘶吼道：“三妖皇的封印只剩最后一道锁！你到底动手不动手？再磨蹭，等三魔皇先出来，咱们都得死！”
东华神尊指尖的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急什么。”他望着仙域的方向，金瞳里闪过一丝冷光，“等云华仙子把许言年引出来，咱们再动手不迟。”
玄螭竖瞳一缩：“你想让她当诱饵？”
“她本就是棋子。”东华神尊淡淡道，“棋子的用处，不就是牺牲吗？”
黑雾翻涌，将两人的身影吞没。幽冥台深处，封印锁链的“咔嚓”声越来越响，三魔皇与三妖皇的气息在裂缝里冲撞，带着万年的戾气，随时要破封而出。
夜还很长，可风雨欲来的气息，已弥漫了整个四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