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的玉床旁，许言年睡得正沉。守序替他掖了掖襁褓边角，指尖掠过他眉心——那里还留着定灵露淡白的痕迹，小家伙方才借陨铁传灵息时耗得太狠，连呼吸都轻得像片羽毛。
破界站在殿门口，玄铁甲上的焰纹忽明忽暗。他往殿外瞥了眼，云端上隐约飘着仙域的巡卫，那些银甲神将手里捏着测灵幡，幡尖时不时往静心殿的方向晃——东华神尊设的“安灵阵”说是护着，实则跟盯贼似的，连许言年翻身时散出的半点灵息都要记下来。
“这帮老东西。”破界低骂一声，拳头上窜起寸许金红焰气，“真当主人好欺负？”话音刚落，他忽然闷哼一声，焰气“噗”地灭了。离许言年不过两丈远，灵息却已有些发飘——方才开时空门耗了三成灵息，这会儿连动怒都费劲。
守序转身扶住他手腕，淡蓝灵气缠上他的脉门：“别硬撑。”她抬眼望向殿外那层若有若无的阵法光膜，“安灵阵的阵眼在玉阙东侧，东华神尊怕是想借阵法探主人的灵息底线。”
破界甩开她的手，往玉床挪了半步。离许言年近了些，胸口的闷痛才轻了些，他盯着守序：“你早看出来了？”
“前日司药仙官送宁神露时，香炉里混了‘探灵草’。”守序从袖中摸出片干枯的草叶，那草叶遇着破界的焰气竟微微发亮，“这草沾了界瞳灵息会变色，东华神尊是想摸清楚，主人现在能调动多少双剑之力。”
破界的脸瞬间沉了。他想起千年前雪山客持“镇”剑封蚀骨渊时，昆仑虚的神明躲在玉阙里装死；如今主人尚幼，这帮人倒敢偷偷摸摸算计——若不是离了主人三里就灵息溃散，他早提着焰刀拆了那玉阙。
“要不我给这破仙域砸了？”破界猛地拍向殿柱，玄铁掌印陷进石柱，震得殿角香炉里的宁神露烟都歪了，“闹一场，看他们还敢不敢动歪心思！”
守序没拦他，只轻声道：“震慑即可，别造杀孽。主人尚幼，戾气太重会扰他灵息。”她顿了顿，指尖拂过许言年泛红的小脸，“虽你我二人合力能平仙域，将这九天搅成焦土，但主人现在连哭都耗力气，经不起灵脉动荡。”
破界的气卡在喉咙里。他知道守序说得对。上次在青丘原斩了尘左臂时，许言年就在忘尘谷发了半日热，双灵体的杀伐气会顺着灵息缠到主人身上——可就这么看着仙域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憋得骨头疼。
“那主人这边……”破界看向玉床上的小家伙，语气软了半截。离得近了，能看到许言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是方才传灵息时疼的。
“我跟你一起去。”守序拿起案上的云纹剑——那是“敕”剑化出的短剑，平时藏在袖中，“你去掀了东华的听灵阵，我去玉阙前立道‘敕令’。千年前雪山客能断他们与人间的联系，如今我便能让他们连静心殿的风都闻不到。”
破界眼睛亮了。他就爱守序这股子看着温和、实则比谁都硬的性子。他抬手按在玄铁甲上，试着聚起焰气——这次没散，只是比平时弱了些，够用。
“好。”他往殿外迈了半步，又回头，“你盯着点距离，别超了三里。”
守序点头，指尖在许言年枕边放了块灵眼石。那石头泛着淡光，是她与主人的灵息信标，只要距离过界，石头就会发烫：“你也少用焰气，拆阵就行，别真把东华的玉阙烧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静心殿。刚踏出门槛，守序就捏了个诀——道淡蓝光带从她指尖飘出，缠在许言年枕边的灵眼石上，光带尽头跟着她的裙角，像根无形的线，牵住了三里的界限。
仙域的巡卫本在远处盯着，见两人出来，刚想凑过来问话，就被破界一记焰刀劈在脚边。金红焰气炸起半丈高，将巡卫的银甲燎得焦黑：“滚。”
巡卫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破界嗤笑一声，转头看守序：“走。”
两人并肩往玉阙去。破界走得极快，却总下意识回头看那道淡蓝光带——光带还松松地垂着，离绷直还差得远，他才放心往前冲。守序跟在他身侧，淡蓝灵气在指尖流转，路过安灵阵的阵眼时，随手往地上按了下——阵眼处的玉石瞬间结了层薄冰，原本闪着的微光“咔”地裂了。
“东华神尊怕是要气歪脸。”破界看得乐了。
守序没笑，她望着远处的玉阙。那座悬在云端的宫殿覆着琉璃瓦，千年前雪山客挥“敕”剑时，玉阙的顶都被剑光掀了半片，如今却又装得肃穆庄严，好像当年抛弃人族的不是他们。
“前面就是听灵阵了。”守序停住脚。前方百丈外的云海里，藏着数百根刻着符文的石柱，石柱间飘着银白丝线，丝线尽头连着玉阙的水镜——东华神尊就是靠这阵，偷听静心殿的动静。
破界没废话，直接冲了过去。他没动火，只用玄铁甲硬撞。第一根石柱被他撞得连根拔起，银白丝线断了一片，发出刺耳的“嗡鸣”；第二根他伸手一掰，石柱竟像朽木似的裂成两段；不过片刻，百根石柱倒了大半，云海里飘着断石和碎线，活像被狂风扫过的篱笆。
玉阙里的东华神尊正盯着水镜。镜里原本能看到静心殿的模糊影子，突然“咔嚓”一声裂了，接着满镜都是乱晃的金光——是听灵阵塌了。他猛地起身：“谁干的？”
云华仙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是破界！他在拆听灵阵！守序也在，就在玉阙外……”
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越的剑鸣。东华神尊冲到殿门口，就见守序站在玉阙前的白玉阶上，手里握着云纹剑，剑尖指着玉阙的匾额。她周身飘着淡蓝光带，光带在空中织出四个大字：“界瞳禁地”。
“东华神尊。”守序的声音不大，却透过灵气传遍了整个仙域，“静心殿百丈内，不许设阵，不许探灵。此乃‘敕’剑之令，千年前雪山客断你们与人间的联系，今日我便断你们窥探界瞳的念想——再越界，下次裂的就是玉阙的梁柱。”
淡蓝光字在空中凝了片刻，然后化作点点流光，洒在仙域的云海里。那些流光过处，安灵阵残留的光膜瞬间消融，连之前司药仙官在静心殿外埋的探灵草都枯成了灰。
东华神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身后的苍梧神君按捺不住，刚要上前，被东华神尊一把拽住：“别去。”
守序手里的云纹剑还在发光，那是“敕”剑的气息——千年前那道斩断神脉的剑光还刻在所有神明的记忆里，他们耗不起。
“我们只是……担心界瞳安危。”东华神尊强作镇定。
破界拆完阵，晃悠悠走过来，玄铁甲上沾着石柱的碎渣：“担心？担心到往香炉里掺探灵草？东华，别装了，主人现在不想见仙域的人，你们老实待着，不然下次我来，就不是拆阵了。”他说着，故意往玉阙的柱子上靠了靠——玄铁甲碰着石柱，竟让那万年玄玉都泛起了焦痕。
东华神尊闭了闭眼：“好。我撤了所有阵法，不再靠近静心殿。”
守序看了破界一眼，见他玄铁甲的焰纹还稳，才收回云纹剑：“多谢神尊体谅。”她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司药仙官的宁神露不错，只是别再混东西了——主人年幼，经不起折腾。”
说完，两人并肩离开。破界走得比来时慢，时不时瞥守序腰间的淡蓝光带——光带还是松的，离三里界限还有丈许，他才松了口气。
回到静心殿时，许言年还在睡，只是小脸没那么白了。守序收起光带，指尖碰了碰他的眉心，淡蓝灵气缓缓渡进去——刚才立“敕令”耗了些灵气，得给主人补回来。
破界坐在玉床边，玄铁甲上的焰纹渐渐暗了，他靠在床沿，声音有些哑：“那帮老狐狸不敢再动了。”
守序点头，替许言年擦去额角的薄汗：“他们怕‘敕’剑，更怕主人长大——等主人能完全掌控双剑之力，仙域再不敢这样放肆。”
破界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许言年的小手。小家伙在梦里动了动，小手攥住他的指尖，掌心泛着淡淡的金红光晕——那是“镇”剑的气息，在回应他的灵息。
就在这时，忘尘谷的灵眼里，玄真道长正望着南荒的方向。之前被清虚道长用清瘴符打散的雾团彻底没了动静，青丘原的妖气缩了回去，连蚀骨渊那边都没了魔气的波动。
“师父，妖族和魔族好像真退了。”旁边的小弟子递过一张符纸，符纸原本因瘴气发黑，此刻竟恢复了莹白。
玄真道长捻着胡须笑了：“是破界和守序在仙域闹了一场。”他能感觉到灵眼石里传来的“镇”剑与“敕”剑气息——那股子刚硬又带着秩序的力量，足以让四域的邪祟忌惮，“他们护着言年，妖族和魔族不敢再往人间踏半步。”
小弟子好奇：“那洛城那边……”
“洛城会暂时安稳。”玄真道长望向灵河的方向，“董烈和司马长风没了妖族和魔族帮忙，单凭南蛮和北夷的兵，打不进中枢三州。东陵三分的局面，能撑些日子了。”
果不其然，三日后洛城的暗卫传回消息：楚城的董烈本已集结了南蛮兵，准备趁瘴气未散时偷袭，却突然撤了兵——据说青丘原的妖族传了话，让他“暂时别惹事”；北境的司马长风更干脆，直接把营帐往后挪了五十里，连北夷的骑兵都退回了界碑以北。
顾子月站在洛城宫墙上，手里捏着许夫人给的长命锁碎玉。玉是温的，再没像之前那样发烫。暗卫单膝跪地：“陛下，董烈和司马长风都按兵不动了。”
顾子月点头，望向白岳山的方向。她知道，这不是董烈和司马长风良心发现，是仙域那边有了动静——破界和守序定是护着言年，连带着人间都沾了光。
“让许氏夫妇搬到内宫来。”顾子月转身下城楼，“加派十倍暗卫，别让他们再遇到灰鸽那样的东西。”她顿了顿，补充道，“告诉许夫人，言年在仙域很好，有人护着。”
许夫人在偏院收拾东西时，听到这话，攥着丈夫的手掉了泪。她不知道仙域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护着言年的是谁，可只要孩子安全，她就踏实——哪怕这安稳是暂时的。
仙域的玉阙里，东华神尊看着水镜里空无一人的静心殿百丈范围，脸色阴沉。云华仙子轻声道：“神尊，真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东华神尊冷哼，“破界和守序离界瞳三里就灵息溃散，却偏要在三里内把阵拆了、把令立了——这是在警告我们，别拿界瞳年幼当借口。”他转身翻出一卷上古卷宗，“先忍着。等界瞳灵息再稳些，总能找到机会探他的底。”
青丘原的雾里，了尘正用妖力裹着断臂的伤口。明心站在一旁，低声道：“师父，董烈和司马长风都撤了，咱们的瘴气阵也毁了……”
“我知道。”了尘的声音冷得像冰，“破界和守序在仙域闹了一场，仙域不敢动，咱们更不能动——现在动，就是把自己往界瞳的剑上送。”他摸出裂了两颗的兽骨佛珠，指尖用力，佛珠竟被捏出了裂痕，“但没关系，界瞳总要长大，双灵体也总有离开他身边的时候。等他们离了三里界限，灵息溃散那天……”
雾里的风突然冷了，明心打了个寒颤，不敢接话。
而静心殿里，许言年终于醒了。他没哭，只是眨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守序和破界。守序把他抱起来，轻声哄：“饿不饿？”
小家伙往她怀里蹭了蹭，小手抓着破界的玄铁甲——那里还留着拆阵时沾的石柱渣，硌得慌，他却抓得很紧。
破界僵了僵，小心翼翼地把胳膊凑过去，让他抓得舒服些。玄铁甲的焰纹在他掌心泛着微光，暖烘烘的，许言年咯咯笑了两声，眼里闪过一丝金红，又闪过一丝淡蓝。
守序看着这一幕，轻轻笑了。
仙域的风波暂歇，人间的兵戈停了，妖族和魔族缩在自己的地盘里不敢露头。这安稳或许像灵河上的浮萍，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暗流——东华神尊的卷宗还在翻，了尘的佛珠还在转，董烈和司马长风的地图还摊在案上。
可至少此刻，静心殿里有笑声，洛城的灵河泛着清波，白岳山的灵眼里灵气发亮。破界靠在玉床边，守序抱着许言年，三人的灵息缠在一起，在三里的界限里，稳得像座磐石。
守序低头吻了吻许言年的额头，轻声道：“不怕。有我们在。”
许言年抓着破界的铁甲，又咯咯笑了。他或许还不懂什么是四域纷争，不懂什么是界瞳使命，可他知道，身边这两个人身上的气息很暖——暖得像忘尘谷的灵眼，暖得让他敢在这风波四伏的天地里，安心睡去，又安心醒来。
而那三里的界限，像道温柔的屏障，圈住了此刻的安稳，也藏着未来的希望——等界瞳长大，等双灵体不再被距离束缚，或许四域真能像千年前雪山客期盼的那样，重新找到平衡。
只是现在，先让这小家伙好好长大吧。守序和破界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这话。静心殿外的云飘得慢了，阳光透过云层落进来，在玉床上铺了层金辉，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