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棂上还沾着些微霜花。
成斯年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军绿色的棉裤在水泥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三月末的大西北,风里还裹着寒意,他紧了紧领口,军大衣上的铜纽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厨房的铁锅被他用粗布擦得锃亮,贴在灶台上的玉米饼子正滋滋冒热气。
成斯年屈起手指敲了敲锅沿,听着那清脆的响声,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他从坛子里掏出芥菜疙瘩,切成细细的丝,又撒上点宁露露自己做的辣椒油,这是宁露露最喜欢的吃法。
又将昨晚剩的肉卷,丸子和蔬菜一起炖了。
“哗啦” 一声,里屋的门帘被掀开。
宁露露裹着棉袄站在门口,发梢还带着睡觉时的凌乱:“咋起这么早?”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尾微微泛红。
成斯年把盛着玉米粥的粗瓷碗往桌上推了推:“好不容易休次假,让媳妇尝尝我的手艺。” 他拿起一个玉米饼子,用筷子夹了些咸菜卷进去,递到宁露露面前,“快吃,凉了伤胃。”
“谢谢老公。”宁露露接过饼子,朝着成斯年甜甜一笑。
“粥里放了红薯?” 宁露露舀起一勺米粥样的东西,鼻尖萦绕着甜甜的香气。
“嗯,我看墙角堆着一袋,从里面拿了两个放玉米糊糊里了,吃着甜。”成斯年点点头,给自己盛了碗玉米糊糊,“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宁露露咬了口玉米饼子,温热的饼子混着咸香的咸菜,在嘴里慢慢化开。
她看着成斯年低头喝粥的样子,心里像被糖裹着。
两人正吃着早饭,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 “砰砰砰” 的敲门声。
成斯年放下碗筷,眉头微微蹙起。
“报告团长!”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是后勤部大棚队的赵卫国!有急事汇报!”
成斯年起身开门,只见赵卫国站在门口,军帽都跑歪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手里攥着个军绿色的挎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成斯年板起脸,语气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进来说。”
赵卫国跟着成斯年进了屋,刚一看到桌上的早饭,脸 “腾” 地一下红了:“团长,嫂子,打扰你们吃饭了。”
宁露露笑着摆摆手:“没事,快坐。斯年,给小赵倒碗水。”
“不用不用!” 赵卫国连忙摆手,激动地把挎包往桌上一放,“团长,嫂子,你们猜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宁露露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你这高兴劲儿,莫不是大棚里的菜有眉目了?”
她每次去大棚都会少加点灵泉水,算算日子,也该长成了。
赵卫国眼睛一亮:“嫂子您真神了!” 他一把拉开挎包拉链,掏出几个红彤彤的西红柿,还有一把绿油油的黄瓜,“您看!这是今早从大棚里摘的,头一茬!都熟了!”
成斯年有些惊讶的挑挑眉,没想到这大棚种菜真的成了。
在这大西北的三月,别说新鲜蔬菜了,能见到点绿色都难。
去年冬天,团里决定建几个蔬菜大棚,亲自带着战士们挖地基、搭架子,忙了一个多月才把大棚建起来,宁露露更是担任技术员,当时不少人都说这是瞎折腾,没想到真种出东西来了。
“太好了!” 宁露露拿起一个西红柿,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红红的果皮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这可解决大问题了,最近食堂顿顿都是土豆白菜,战士们都该吃腻了。”
成斯年拿起一根黄瓜,用袖子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大口。
清爽的汁液在嘴里爆开,带着淡淡的甜味,是久违的新鲜蔬菜的味道。
他看着赵卫国,眼里满是赞许:“不错,你们后勤部干得漂亮。”
赵卫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都是嫂子领导得好!要不是嫂子坚持建大棚,我们哪能吃上新鲜菜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光这些,还有辣椒、茄子、豆角....都长得可好了。估计再过几天,就能给全团的同志们改善伙食了。”
宁露露激动不已,顿时饭也不想吃了,看了眼成斯年,见他点点头,连忙往赵卫国怀里塞了两块玉米面饼子:“小赵,没吃早饭吧。”
“吃点,吃完带嫂子一起去大棚看看。”
“哎!嫂子,就是王主任让我来接你的。”赵卫国三两口就将玉米面饼子吃光,抹了把嘴憨笑开口:“团长,正好您也在,去我们后勤部检验检验工作?”
成斯年笑着拍了一下赵卫国的肩膀:“油嘴滑舌。”
家属院的军嫂们,只能看到一辆军用吉普似闪电般消失在眼前,吃了一嘴的灰。
成斯年看着不远处的大棚,帆布棚顶在西北风里鼓鼓囊囊,像卧着一排胖乎乎的白面包。
几人刚走到头一个棚口,就听见里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俺的娘哎!这西红柿红的跟那个红灯笼似的!”
“露露妹子可真神了,冬天都能种出菜来!”
宁露露撩开棉门帘,一股湿热气混着泥土腥扑面而来。
十几个穿着军装的战士正围着菜畦啧啧称奇,绿油油的黄瓜藤顺着竹竿爬得老高,上头坠着条条顶花带刺的嫩瓜,紫莹莹的茄子垂在叶间,红得发亮的西红柿把枝头压得弯弯的。
王主任搓着冻红的手,笑得满脸褶子:“宁同志啊,你可真是给咱们军区立大功了!前儿炊事班还说肉票够了菜不够,这不上赶着就来了?” 他突然提高嗓门,对着外头喊,“通讯员!给各连传信,今儿中午食堂加餐!”
“加餐喽 ——”
喊声刚落,众人顿时沸腾了。
暖棚里顿时热闹起来战士们扛着扁担筐子涌进来,几个军嫂系着围裙摘菜,孩子们穿着虎头棉鞋在菜畦间钻来钻去,时不时被大人笑着拍一下屁股。
成斯年挽着袖子帮着摘黄瓜,宁露露在一旁指挥:“轻点儿,别把藤扯断了,还能再结一茬呢。” 她转头看见二连长媳妇抱着个大南瓜,忍不住笑,“春华嫂子,这个大的是留种的,您换个小的。”
胡春华也不恼,笑眯眯的应了声:“哎,俺太激动了,都忘了这茬了,俺这就去换!”
“露露妹子,你这法子真管用。” 赵玉兰的抱着堆豆角凑过来,“上回你教我用草木灰追肥,你看这豆角长得多好。”
宁露露刚要答话,就见王主任举着个沙瓤西瓜从隔壁棚钻出来,吓得赵玉兰赶紧跑过去:“我的老天爷,这你也敢摘?那是试验田的!”
“怕啥!” 王主任乐呵呵地往石桌上一放,“今儿就给大伙儿开开眼,让咱西北兵也尝尝冬月里的西瓜!” 他抄起菜刀 “咔嚓” 一声劈下去,红瓤黑籽立马露出来,惹得一片惊呼。
成斯年递过来块西瓜,宁露露咬了口,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她抬头看见成斯年正望着自己笑,眼角的细纹里全是暖意。
远处传来食堂的哨子声,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和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暖棚顶上的积雪被热气熏得滴答作响,像在敲打着一首轻快的歌。
“听说了吗?王主任让炊事班杀了头猪呢!”
“我瞧见后勤仓库搬出来好几坛酸菜,肯定要做猪肉炖粉条!”
“孩子们可算能敞开肚皮吃了,前儿小宝还吵着要吃西红柿炒鸡蛋呢。”
宁露露看着满筐的新鲜蔬菜被抬出去,看向身侧满眼温情的成斯年,轻轻搂住他的手臂,“等过一阵儿,再扩几个棚,种些草莓,苹果...各种各样的水果。”
成斯年眼眶一热,大西北这地界,水果堪比黄金,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侧的宁露露,单手将人搂紧,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媳妇,谢谢你。”谢谢你付出的一切。
宁露露调皮的眨眨眼:“谢啥,我也是拿津贴的,这都是我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