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城哈着白气搓搓手,金属领章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
“瑾城,来,跟妈过来。”陆母面带喜色,拉着陆瑾城就要离开座位。
“妈?啥事啊?”陆瑾城虽然疑惑但还是站起身跟着陆母离开了座位,路过沈娇娇时给她使了个“等我”的眼神。
门口站着个穿军大衣的姑娘,两条乌黑的长辫垂在胸前,辫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黄丽颖眼睛直勾勾盯着陆瑾城,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陆母拍了拍陆瑾城的肩膀,热络地把他往黄丽颖跟前推了推,“丽颖现在可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唱得那叫一个好!”
陆瑾城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和愤怒,朝着黄丽颖微微颔首。
黄丽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脸颊泛起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声音清脆悦耳,“瑾城哥~”
陆瑾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视线看向身后的陆母:“妈,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娇娇还在等我。”
陆母在一旁看得着急,偷偷拧了陆瑾城胳膊一把,压低声音:“你这孩子咋回事?”
转而又堆起笑对黄丽颖说,“丽颖啊,咱们家瑾城就是这闷葫芦性子,不过人踏实,在部队立过好几次功呢!” 她说着就去扯陆瑾城的衣角,“快给丽颖讲讲你那次抓特务的事。”
陆瑾城眉头皱了皱,有些心烦意乱。“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转身就要离开,“我该去查岗了,你们聊着。”
“查什么岗!” 陆母一把拉住他,力气大得不像个老太太,“离熄灯还有俩钟头呢!丽颖难得过来,你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她眼睛一转,扯下挂在脖间的军用水壶,“对了,俺这水壶空了,瑾城你陪着丽颖去锅炉房给妈打壶热水去,顺便在营区转转,看看这儿的夜景。”
黄丽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含羞带怯的瞄了一眼陆瑾城,见他冷着脸,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睑,手指绞着大衣纽扣:“婶子,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 陆母不由分说把水壶塞到陆瑾城手里,又推了黄丽颖一把,“去吧去吧,年轻人多说说话好。”
陆瑾城站在原地没动,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妈,我结婚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黄丽颖身体一僵,死死咬住嘴唇,垂下的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陆母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又像被针扎似的缩回来,提高了嗓门:“结婚咋了?结婚就不能跟同志交流了?我看你是在黄土坡待傻了!” 她使劲往外推陆瑾城,“快去!”
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营房区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瑾城拎着水壶走在前面,军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黄丽颖跟在后面半步远,长辫随着脚步轻轻摆动。
“瑾城哥,你别怪婶子...” 黄丽颖突然出声打破沉默,声音在空旷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瑾城停下脚步,转过身,昏黄的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次演习时被弹片划伤的。
“黄同志,”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我知道我妈是什么意思,但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黄丽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手指紧张地攥着大衣下摆,指节泛白,“瑾城哥,你说…”
“我和我爱人沈娇娇是经组织批准结婚的,我们感情很好。” 陆瑾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钉子一样钉在雪地里,“她是个好妻子,把家里照顾得很好,让我能安心在部队工作。”
锅炉房的烟囱冒着白汽,在夜空中散成淡淡的雾。
黄丽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镜片上沾了点水汽。
黄丽颖眼尾泛红,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瑾城哥,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
“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棉鞋尖,“其实我也觉得阿姨有点误会了,我就是想来看看部队的生活。”
陆瑾城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我们这儿条件苦,比不上城里。但同志们都很朴实,心里装着国家。” 他顿了顿,“黄同志是搞文艺的,能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演出,不容易,我们都很感谢你们。”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黄丽颖快步跟上,“能为解放军同志演出,是我们的光荣。” 她偷偷看了陆瑾城一眼,这个身材高大的军人,肩膀宽阔,走路稳健,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锅炉房到了,陆瑾城拧开水龙头,热水哗哗地流进水壶,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黄同志,” 他把灌满的水壶递过去,“我知道我妈可能说过些什么,但你别往心里去。我已经结婚了,这辈子也只会认沈娇娇一个媳妇。”
黄丽颖接过水壶,掌心被烫得一缩。
她抬起头,看着陆瑾城坚毅的眼神,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瑾城哥,你别误会,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她咬了咬嘴唇,“其实…我挺羡慕嫂子的,能有你这样的丈夫。”
“如果当初我...”
“没有如果!”陆瑾城沉声打断。
想到沈娇娇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娇娇是个好女人,跟着我受了不少苦。”
黄丽颖只觉得有些难堪,她没想到陆瑾城竟然一点旧情都不顾。
.....
朔风卷着雪沫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沈娇娇的军绿色棉裤上。
她裹紧了领口,呵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被冻成了细碎的冰晶,远处的岗哨在风雪里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娇娇,这鬼天气就别等了,咱们先回去吧。” 宁露露跺着冻得发麻的脚,鞋底碾过冰碴子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沈娇娇摇摇头,睫毛上凝着的霜花簌簌往下掉:“再等等...” 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由远及近的两道并肩的人影。
昏黄的灯光晕里,陆瑾城穿着军大衣的肩上落着层薄雪。
他侧身听身边的女人说话,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女人说话时偶尔抬手拢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舒展又自然。
风突然转向,把女人清脆的笑声送过来:“…当年你非要去骑兵连,王干事还说你是跟自己过不去。”
“骑兵连的马比人实在。” 陆瑾城的声音混在风雪里,带着几分温和。
沈娇娇感觉后脖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她攥着手里的棉衣,指节陷进粗糙的布料里,直到宁露露在旁边轻咳一声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