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深终于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他转过身,走到书桌前,将木盒放下。他没有看江婉,而是先拿起桌上那份江婉带回来关于小洋楼的报告,手指在“音簧失踪”和“琴房空无一物”的字样上重重划过。
“你的判断很准确。”林见深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但江婉捕捉到了那平稳之下极力压制的波澜,“音簧被主动召唤,此刻九成九就在那栋楼里,正被那阴气场域的核心,也就是那个‘旗袍怨念’——所掌控、污染、甚至……尝试着重组。”
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江婉脸上。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像覆盖了一层寒霜,带着洞悉危险的冰冷和一种……江婉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忧虑。
“婉婉……”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这已经不是外围的阴气场域所能影响的了。音簧一旦聚集齐全,被怨念所同化并重新组合,一个完整的‘怨凶’就会应运而生。”
他脸色愈发阴沉的说道:“它会依托于那栋浸透了死亡印记的老建筑,力量会在瞬间急剧攀升。那栋楼本身,就是它天然的‘凶巢’!”
随后,他拿起那个紫檀木盒,并打开。里面铺着深蓝色的绒布,静静躺着三样东西:
一枚小巧的青铜铃铛,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密的几何凹痕,没有铃舌,中心镶嵌着一粒米粒大小、温润的黑色石头。
一个巴掌大的墨斗,非木质,材质似玉非玉,触手温润冰凉,里面的“墨线”并非墨汁,而是一种泛着微弱银光的半透明丝状物。
一枚边缘雕刻着简化兽纹的圆形青铜镜,镜面并非光亮的铜,而是一种哑光的深色材质,像蒙着一层薄雾,无法清晰映照人影。
“一个成型的‘怨凶’,在它的凶巢范围内,攻击性、迷惑性和对入侵者的恶意感知,会远非之前那些散落的阴气场域可比。”林见深拿起那枚青铜铃铛,指尖拂过那些几何凹痕,“它的攻击方式很可能就是那‘琴声’,无形无质,穿透物理阻碍,直接作用于精神,引发恐惧、绝望、幻听幻视,甚至……无声无息的抽干人的精气神,就像那几个年轻人一样,只是更猛烈、更致命。”
他拿起那墨斗继续说道:“外围探查?一旦踏入那栋楼及其周边被它力量覆盖的区域,哪怕只是在楼下,都可能被它视为入侵者,瞬间成为它‘试音’的目标!那琴声的攻击,防不胜防!”
江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过于乐观了。她对凶物的认知,更多还停留在“现象”层面,而林见深,却是在用生命去衡量每一个等级跃升带来的质变危险。
“所以……你不同意我去?”江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
林见深静静的看着她,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失落,更看到了失落之下那份不肯退缩的韧性和想要并肩的渴望。这份独立调查的能力和勇气,让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欣慰,她正在快速成长,正在真正理解并试图融入他的世界。
但这份欣慰,瞬间被更汹涌的担忧淹没。那是比面对任何凶物时更强烈的恐惧,他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当年父亲浑身染血、气息奄奄的被抬进老宅的景象,如同最深的梦魇,从未真正远离。
“不是不同意。”林见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沉缓,“是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尤其是……保护你。”
他将那枚青铜铃铛拿起,轻轻放在江婉面前的桌上:“‘镇魂铎’,林家先祖所制。核心是‘镇魂玉’碎屑。它不驱邪,但受到强烈精神冲击时,会自发震动,发出人耳听不到的‘波动’,能在你心神失守的瞬间,强行将你从混乱边缘拉回一丝清明,争取反应时间。”他点了点铃铛中心的黑色石头,“这个贴身佩戴,勿要离身。”
接着,他拿起那个奇特的墨斗:“‘定界墨’,里面的‘线’是特殊蚕丝混合地脉晶尘炼制。遇到阴邪之气会自发渗出微光。必要时,用它将特定区域快速围拢,能短暂隔绝、削弱低阶凶物的力量渗透和精神干扰,形成一个临时的‘静默区’。”他演示了一下如何快速拉出那泛着银光的丝线。
最后,他拿起那枚蒙雾的青铜镜:“‘照影鉴’。镜面经过特殊处理,无法照人,但若周围有强烈的怨念或凶物能量汇聚,镜中会出现模糊的能量流动轮廓,帮助定位核心或能量节点。它本身没有防御力,只是探查的辅助工具。”
他一件件的交代清楚,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这并非不信任,而是将保护她的每一个细节都推演到了极致。
林见深最终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婉:“探查外围,可以,但必须听我指挥,跟紧我。一旦我让你退,或者‘镇魂铎’有任何异动,你必须立刻后撤,不可有丝毫犹豫!明白吗?”
他没有说的是,他已经在脑中推演了无数种可能遭遇的情况:琴声的突然爆发、能量场的异常扭曲、怨念的幻象迷惑、甚至那“旗袍女人”可能借助初步成型的“怨念钢琴”进行的直接精神冲击……每一种情况,他都设想了数种应对和撤退的方案,而江婉的安全,是所有这些方案的核心前提。
江婉看着桌上那三件造型古朴、用途奇特的祖传器物,又抬头迎上林见深那双写满了担忧、凝重和不容置疑保护的深邃眼眸。她心中那点失落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被珍视的暖流。
她伸出手,郑重呢拿起那枚冰冷的“镇魂铎”,将它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那奇异材质带来的微凉触感。
“我明白。”江婉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会跟紧你,听你的指挥。安全第一。”
林见深看着她将“镇魂铎”贴身戴好,又仔细收好“定界墨”和“照影鉴”,紧绷的肩线才微不可察的放松了一丝。他转身,继续在立柜中翻找,拿出几件适合自己携带的器物,动作沉稳而利落。
书房里只剩下器物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林见深偶尔的低语,他在反复确认每一件物品的状态,推演着行动的步骤和可能的风险。那份深沉的担忧并未散去,反而化作了更周密、更沉重的准备。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都顺利完成之后,林见深和江婉并肩走出了书房。他们的步伐坚定有力。
走廊里,暮色的光线透过回廊洒在两人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同时也在地面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两人静静的走着,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彼此之间的默契却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愈发深厚。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老宅的门口。车门打开,林见深和江婉对视一眼,然后一同上车。车门关闭,发动机轰鸣起来,车子向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只留下了两道逐渐模糊的车轮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