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外城东区那条细弱浑浊的河,裹挟着泥沙,不声不响地往前淌。
灰蓝天幕下有铁甲军团攻击剑网产生的嗡鸣……
春去秋来……
天岚历八百一十九年,十二月……
转眼间,试炼军的苦熬,竟也到了尾声。
营房墙角的青苔,悄悄又爬高了一指,兵刃架上的铁锈味儿,似乎也被经年的汗水和磨砺冲淡了些。
都说时光是块顶好的磨刀石,能磨平最深的棱角,也能抹去心头的沟壑。
鹤雨纯脸上的笑容,渐渐又像春日刚抽芽的嫩柳,柔软地舒展开来。
她帮着何正桃在营房后的小菜畦里摘豆角,绿烟似的眸子映着天光,温温柔柔的。
只是偶尔,在无人处,或是夜深人静望着剑网外那轮清冷的月牙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恍惚……
如同上好的白瓷,修复得再完美,对着光细看,那细微的裂纹终究还在。
这多半年还算安定,训练顺利进行,偶尔出任务也没什么难度。
新皇帝的登基似乎也没有太多大刀阔斧的改革,总体来说还是延续钟离怀民的政策法规。
年中时鹤元劫往御国府去了一封书信,麻烦御国春老爷子弄把自己那一万两黄金分出五千两给中城的齐稚的父亲齐旭光家送去。
齐家推辞,但硬不过鹤元劫,最终收下了黄金。
齐家陡然巨富,齐父齐母感叹鹤元劫出息了,来信感谢。
齐稚亦是当面万分感谢,但鹤家兄妹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当年他们家对自己兄妹二人有大恩。
抛开这些不谈,且说守望者预备部队的本事……都拔节似的往上蹿!
变化最大的,当属鹤元劫。
那把归墟墨羽,在他手里不再是笨拙的山岳,倒像是手臂的延伸!
宽厚的剑脊挥动间,隐隐带起风掣之声,轨迹却刁钻得如同毒蛇吐信,剑意释放的也愈加恰到好处!
这精进,得谢三人。
头一个,是御国千雪。
这位银发的大小姐,捉弄归捉弄,指点起来却毫不含糊!
校场上,她冰蓝的眸子一扫,鹤元劫剑招里哪处劲力未透,哪处衔接生涩,便如同雪地里的墨点,清晰无比。
粉唇轻启,寥寥数语,点破关窍,往往让鹤元劫茅塞顿开。
她自己的剑意,“斩断一切”的锋芒愈发内敛,却也更显恐怖!
偶尔兴致起,指尖随意一划,空气便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微的银痕,久久不散,看得一正圆大师直念佛号。
一正圆大师自己,功夫早到了瓶颈,进益不大,倒成了营里的“活武库”,西区三杰和明哲,都没少得他点拨。
第二个要谢的是皇甫逸尘。
两人时常对练,双剑如游龙,归墟似山岳,叮叮当当能打上小半个时辰!
皇甫逸尘心思缜密,总能看出鹤元劫力大势沉下的细微破绽,剑尖一点即收,逼得鹤元劫不得不收束力量,追求更精妙的控制。
他更点醒鹤元劫:“元劫,论体术根基,还得看燕老大。”
皇甫逸尘自己,剑意觉醒也终于有了起色,虽远不及鹤雨纯那般挥手间绿意盎然、抚平伤痛的手段,但给自身或身边人止个血、缓个痛,已不在话下。
更难得的是,他斩出的剑气,不再是徒有其表的劲风,开始带上实质的锋锐,切金断玉。
鹤元劫深以为然,便常去寻燕佐。
燕老大话少,烟不离手。指点起来也简单,多是拆招。
鹤元劫那开山裂石的力道砸过去,燕佐往往只是侧身、滑步、屈指一弹,或肘、或肩、或膝,总能在不可思议的角度,用最小的力气,点在鹤元劫劲力流转的节点上,让他浑身酸麻,归墟墨羽几乎脱手。
几次下来,鹤元劫方才知道,燕老大的体术名不虚传!
抛去那火铳,单论这副血肉之躯的运用,燕老大已臻化境。
鹤元劫练得更狠了,体术肉眼可见地扎实起来。
鹤雨纯的成长,安静而强大。
她的“域境”早已稳固,如今心念一动,那充满生机的金色光晕能覆盖小半个校场。
重伤或许力有未逮,但寻常刀剑创伤,在她域境笼罩下,止血生肌的速度快得惊人。绿烟般的眸子沉静时,自有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烈火云依和南荣宗象,依旧是营里最耀眼的双子星。
红发如火的女战神,周身灼热域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圈,靠近些便觉热浪扑面,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她那“烈火”的剑意,仿佛能引燃空气。
南荣宗象墨蓝长发飘动,霜冻域所过之处,地面凝起薄薄白霜,空气冷冽刺骨,“冰霜”剑意更加刁钻阴寒。
两人剑意觉醒早已圆满,如今能力范围更大,威力更强!剑意境界虽然早已步入域境,但亦有提升!
南区三杰也没闲着。
吴怀志还是咋咋呼呼,那把有点豁了口的大柴刀却舞得虎虎生风,刁钻狠辣,在预备役里已罕逢敌手!
麻东岳舞着一把宽刃短尖,下盘稳得像生了根,防守起来颇有章法!
何正桃剑术也见长,新换了一把精钢长剑,很顺手!腰间一个布袋,里面如今除了各色草药,还常备着打磨光滑的尖石,甩出去又快又准,打鸟不行,打人眼睛倒是够用。可惜打铁甲军用不上……
明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剑招法度严谨,杂学知识更是成了营里的“活字典”,剑意虽平平,但论综合实力,稳稳压过麻东岳和何正桃一头。
唯有解时序,依旧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剑术倒是愈发狠辣精熟,一把普通长剑专攻要害之处,刁钻阴狠。他练剑仿佛不是为了杀铁甲军,而是为了杀人……
不过解时序的那剑意,却如同死水一潭,几年下来不见半点增长,仿佛天生就缺了那根弦……
营房门口的布告板上,新贴了一张墨迹未干的告示……
过两天,就是填皇家卫申请表的日子了。
墨长庚油亮的秃脑门下,那双铜铃大眼扫过告示,又扫过校场上挥汗如雨的众人,嘴角撇了撇,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薄薄的一张纸,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不少人心头,悄然荡开了涟漪。
鹤元劫对此没有任何想法,心向剑网之外,不可动摇……
但两档子事他最近一直挂怀。
这头档子事,是自己的恢复能力……
平日训练难免有小伤,打早伤口就好得快,当时没在意。可现在刮个扣子,片刻就愈合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这第二档子事,老生常谈了……
就是视野边缘的数字……
已经涨到了……
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