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制灯台上跳跃,将林羽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帐壁那张泛黄的《长安舆图》上。他指尖捏着一枚刚刻好的玉印,印面“镇北侯府”四字仿得惟妙惟肖,边角故意磕出个缺口——正是去年镇北侯宴客时,失手摔在石阶上留下的痕迹。
“墨要调得稠些,”林羽看着亲信研磨,声音压得极低,“王尚书的字带些颤笔,尤其‘急’字的竖钩,总像被风吹歪的芦苇。张将军爱用浓墨,笔画收尾处要像刀劈斧砍般利落。”
亲信点头应是,狼毫饱蘸墨汁,在特制的蚕茧纸上落下第一笔。纸是从长安黑市淘来的,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那是权贵们专用的“芸香纸”,寻常百姓连见都见不到。
帐外雪声簌簌,帐内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林羽望着烛火中渐渐成型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要的不是让李肃起疑,而是要让他疯魔——那些信里,不仅写了“与林羽密会”,还加了句最戳李肃痛处的话:“待除李肃,西境兵权尽归镇北侯”。
三更时分,那名负责“送”信的心腹,已趴在李肃据点外的雪窝里。他故意将靴底的雪蹭掉些,露出里面绣着的“侯府亲卫”字样,然后将藏信的油布包塞进一块半融的冰壳下,自己则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果然,卯时刚过,两名叛军巡逻兵踩着积雪走来。其中一人的刀鞘不小心撞在冰壳上,“咔嚓”一声脆响,露出了油布的边角。
“什么东西?”
当李肃捏着那三封“密信”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芸香纸特有的檀香味钻进鼻腔,玉印盖在落款处的红泥,与他书房里镇北侯送来的帖子上的印泥,连土腥味都分毫不差。
“好……好得很!”李肃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石屋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他猛地将信拍在案上,对亲卫吼道:“去!把西境那五千降兵都给我调过来!告诉他们,镇北侯要卸磨杀驴,想把他们的脑袋当礼物送给林羽!”
那些降兵原是西境抗蛮的义士,当年被镇北侯以“通敌”罪名围剿,走投无路才投奔李肃。此刻听闻旧主竟要斩草除根,顿时红了眼,连夜便拔营东进,沿途见了镇北侯府的商队就抢,见了挂着“侯”字旗的兵卒就杀。
消息传到长安,镇北侯府的密室内,王尚书正捧着急报发抖。报上写着“西境降兵哗变,已连破三城,沿途高呼‘诛杀侯贼’”,墨迹被泪水晕开,糊成一片黑。
“定是李肃那厮搞的鬼!”张将军拔剑砍在柱上,火星溅起,“他想借降兵的手毁了我们!”
郑公公突然尖声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毁了我们?他怕是忘了,那些降兵的家眷,还都在洛阳大牢里呢。”他从袖中摸出一封密令,上面盖着刑部的朱印,“老奴早有准备,这就传令下去,把那些家眷……‘处理’干净。”
“不可!”王尚书猛地按住他的手,“杀了家眷,那些降兵只会跟我们不死不休!”
三人正争执间,门外突然传来喧哗。亲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手里举着张从降兵身上搜来的布告——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镇北侯与林羽勾结,以我等家眷为质,欲换西境三城”,落款处,赫然是李肃的私章。
“是伪的!这是李肃伪造的!”镇北侯嘶吼着将布告撕得粉碎,纸屑纷飞中,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传我命令,让洛阳守军……放那些家眷‘逃’出去,往林羽的营地跑!”
王尚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让家眷投奔林羽,既能撇清干系,又能让降兵迁怒于林羽,一石二鸟。
而此时的林羽营地,正被一股诡异的气氛笼罩。周猛刚从前线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将军,洛阳方向涌来数千难民,全是西境降兵的家眷,哭着喊着要我们收留,说……说是您答应要保他们性命。”
林羽站在了望塔上,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又看了看长安方向腾起的狼烟——那是镇北侯府发出的信号,显然是要让降兵误以为家眷已被林羽控制。
“好一出借刀杀人。”林羽握紧腰间的剑,雪光映在他眼底,泛起凛冽的寒芒,“传我命令,打开营门,收留难民。另外,让暗线告诉那些降兵——”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想救家人,就去长安,杀了镇北侯。”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林羽望着长安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布下的饵,已经钓起了两条疯狗。接下来,该让它们……互相撕咬了。
石屋内,李肃正擦拭着那柄染血的长剑,听说家眷逃往林羽营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却不知,长安城外,数千降兵已红着眼拔出刀,朝着那座朱门紧闭的侯府,发起了疯魔般的冲锋。
这场由几封伪信掀起的狂澜,才刚刚开始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