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军大营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张将军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像头暴怒的黑熊。他一掌拍碎案角,半截断木带着木屑飞溅,擦过李将军的鬓角:让我等与流民为伍?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年我张家军在雁门关斩过突厥王,如今却要跟那些连甲胄都穿不齐的泥腿子并肩?
帐内顿时炸开锅。张将军说得是!副将猛地拔出佩剑,剑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义军昨日还在抢咱们的粮车,今日就想称兄道弟?我看他们是想借咱们的手除掉叛军,再反过来吞了勤王军!
放屁!李将军豁然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甲叶上叮当作响,你怎不说上月在青州,是谁带着义军拼死守城门,给你我争取撤退的功夫?林羽那杆枪挑翻三个叛将时,你小子还在帐里喝闷酒呢!
副将气得剑指李将军,帐内诸将顿时分成两派,拔剑的、按刀的、拍案的,甲胄碰撞声几乎要掀翻帐顶。
勤王军首领王将军猛地将虎头令牌掼在案上,铜质令牌与铁案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脆响:都给我住口!他站起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碎瓷,谁再敢以出身论英雄,休怪我军法处置!
张将军脖子一梗,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箭疤:首领!末将不是贪生怕死,只是......
只是放不下你那狗屁的门第!王将军厉声打断,抓起案上的舆图狠狠砸在他脸上,看看这上面的红圈!青州、沧州、徐州......十三州百姓快被叛军啃得骨头都不剩了!你告诉我,他们在乎救他们的是世家子还是泥腿子?
舆图上的血迹被烛火映得发红——那是昨日信使从沧州带回来的,上面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指甲。张将军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帐外忽然传来甲叶摩擦声,亲兵撞进来时脸色煞白:首领!义军送来了这个!他捧着个黑木托盘,上面摆着三截断箭,箭杆上的血迹还未干透。
这是......王将军瞳孔骤缩。
林将军说,亲兵的声音发颤,昨夜他亲率锐士劫叛军粮道,这三箭是从三个弟兄心口拔出来的。他们临死前说,只要能平叛,哪怕跟阎王并肩都乐意,何况是勤王军的弟兄。
帐内瞬间死寂。李将军忽然单膝跪地,撕开左臂的衣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从肩连到肘:这是上月在青州被叛军砍的,是义军的医官用草药给我敷好的。他们的药是苦,可比某些人的冷言冷语暖心!
张将军盯着那三截断箭,箭尖的倒钩上还缠着丝缕血肉。他忽然想起今早巡营时,见义军的伤兵正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勤王军的小兵,那些穿着补丁甲胄的汉子,笑起来露出缺了的门牙,却比帐内任何金饰都晃眼。
唉......他猛地将佩剑插回剑鞘,剑穗扫过地面的碎木,首领,末将......
不必说了。王将军弯腰拾起虎头令牌,来人,取酒来!
亲兵捧着酒坛进来时,王将军已拔出短刀,在掌心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滴入酒坛,泛起细密的血珠:张将军,李将军,敢不敢跟我饮了这坛血酒?
张将军二话不说,拔刀划破掌心,血珠滴进酒坛时溅起涟漪。李将军紧随其后,三股鲜血在坛中交融,像三条纠缠的赤龙。
从今日起,王将军举起斟满血酒的大碗,酒液在碗沿晃出猩红的弧线,勤王军与义军,同生共死!谁再敢私起嫌隙,我这把刀第一个劈了他!
同生共死!
三碗酒同时饮尽,酒液混着血珠滑过喉咙,带着铁锈般的滚烫。帐外忽然传来号角声,亲兵奔进来时声音发颤:首领!叛军主力往黑风口去了,像是要偷袭义军大营!
来得好!王将军将酒碗狠狠砸在地上,张将军,你带五千铁骑抄叛军后路!李将军,随我正面迎敌!他抓起虎头枪,枪尖挑开帐帘,让林羽瞧瞧,咱们勤王军的弟兄,不是只会窝里斗的孬种!
晨光刺破云层时,勤王军的铁骑已踏碎冻土。张将军一马当先,长枪上还沾着未干的血酒,他望着远处义军大营升起的狼烟,忽然大笑:传我令,吹号!告诉林羽,老子来帮他砍人了!
号声穿云裂石,与义军的战鼓遥相呼应。李将军回头望去,见王将军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的勤王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向前线,甲胄反射的晨光里,再也分不清谁是世家将,谁是草莽兵。
黑风口的叛军刚要动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张将军的长枪挑翻第一个叛将时,看见林羽正从侧翼杀来,两杆长枪在空中交错,激起的血花溅在两人脸上,竟分不清是谁的血。
来得巧!林羽大笑,枪尖挑着叛将的首级甩向空中。
废话少说!张将军一枪捅穿叛军的胸膛,看谁砍的人头多!
两杆枪再次交错,这一次,枪缨上的红绸缠在了一起,像两团燃烧的火,在叛军阵中撕开一道血路。勤王军的铁骑与义军的步兵在阵前汇合,甲胄与布衣相映,却踩着同样的鼓点,朝着同一个方向冲锋。
王将军勒马立于高坡,看着那道交织的人墙,忽然将剩下的血酒泼向大地:这才是我大唐的好儿郎!
血酒渗入冻土的瞬间,远处传来震天的欢呼。勤王军与义军的旗帜在风中并肩飘扬,将叛军的黑旗挤压得节节后退,像被朝阳驱散的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