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作为律师和潜在的客户。”江聿的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探究与由衷敬佩的复杂光芒,“而是作为……两个试图让‘不会说话’的声音被听到的人。”
陈暖暖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连日来的阴霾、委屈与疲惫,仿佛都在这句认同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消融的出口。
希望,原来真的存在。
她正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却像疯了一样,用一种撕心裂肺的频率剧烈震动起来。
陈暖暖怔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暖暖!快回来!你快回来啊!”苏轻墨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与哭腔,“卫生监督和警察来了!他们……他们是来查封诊所的!”
“……什么?”
刚刚燃起的那一簇名为希望的火苗,被一盆来自西伯利亚的冰水,从头到脚浇得一干二净。
“他们说接到了举报,还有……还有那个王八蛋唐讼的诉讼!他们要封了我们的诊所!”
江聿脸上的郑重瞬间凝固,他清晰地听到了电话里的每一个字。
陈暖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甚至没来得及跟江聿说一句“抱歉”,就疯了一样冲出救助站,冲向路边,不顾一切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暖心巷!师傅!求你快一点!”
当出租车发疯似的冲到巷口时,陈暖暖已经看到了那片刺眼的红蓝色光芒。
暖心宠物诊所,她倾注了所有心血和梦想的地方,此刻被两辆印着“卫生监督”和一辆印着“公安”的制式车辆堵得严严实实。黄色的警戒线像一道冷酷的伤疤,将整个诊所与熟悉的世界隔离开来。
言彻早已赶到,他高大的身影站在警戒线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看到陈暖暖,他立刻上前,试图拦住她。
“暖暖,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陈暖暖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看着那些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的邻居,那些她曾笑着打招呼、给他们的宠物看过病的人,此刻脸上只有冷漠、好奇,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早就说她那诊所不靠谱,这下出事了吧?”
“听说治死了好多宠物呢,还引发瘟疫!”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些窃窃私语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进陈暖暖的耳朵里。她推开言彻,不顾一切地钻过警戒线,冲进了诊所。
诊所里一片狼藉,几个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正在给药品和设备贴标签。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中年男人拦住了她,面无表情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
“你就是陈暖暖?”
“是!我是!你们凭什么查封我的诊所?!”陈暖暖的眼睛因为愤怒和恐慌而变得通红。
“凭这个。”男人将那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查封通知书”怼到她面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公式化地宣读,“因接到大量实名举报,并涉及由天衡律所代理的重大法律诉讼,现依法对暖心宠物诊所进行临时查封。所有药品、设备、电脑及相关病历资料,将作为证据封存,以待后续调查。”
“这都是诬告!是陷害!”陈暖暖试图辩解,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尖利,“那个视频是假的!他们……”
“陈医生。”领导冷漠地打断了她,“我们不负责判断真假,我们只按程序办事。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向你的律师反映,或者在法庭上说。”
“我的律师……”陈暖暖愣住了,她哪有什么律师。她所有的专业知识,所有的善良与热忱,在“程序”这两个冰冷的字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领导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对下属一挥手,“继续!”
“不要!”
一声凄厉的尖叫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陈暖暖看到,两个执法人员正拿着一个冰冷的铁制隔离箱,走向角落里三花的猫爬架。三花“将军”弓着背,发出一阵阵威胁的低吼,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陈暖暖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护在隔离箱前。
“陈医生,请你冷静!”执法人员皱眉道,“按照规定,诊所内的所有活体动物,也需要一并带走进行检疫隔离。”
“它们不是物品!不是证物!”陈暖暖彻底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它们是我的家人!”
“抱歉,这是程序。”
就在这时,一个温文尔雅,却又残忍到极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对着陈暖暖彬彬有礼地笑了笑,那笑容像一把精致的手术刀。
“陈医生,你好,我是唐讼律师的助理。”他看了一眼被护在身后的动物们,慢条斯理地开口,“关于这些可爱的‘家人’,作为原告方的法律代表,我必须在场监督。将它们带走进行检疫,是为了确定它们究竟是不是唐律师当事人所指控的‘社区瘟疫源’。毕竟,这关系到整个社区的公共安全,不是吗?”
“你……你们……”陈暖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公共安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竟然要把“将军”它们,当成传播瘟疫的源头。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最终,她被两个高大的警察强行“请”到了一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花、看着她救回来的每一只流浪猫、流浪狗,被粗暴地装进一个个冰冷的箱子,带了出去。
三花在箱子里疯狂地冲撞,发出凄厉的叫声,那双总是带着三分凉薄四分讥笑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恐惧。
“将军……”陈暖暖无力地滑坐在地,喃喃自语。
言彻冲进来,将她死死抱住,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诊所里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货架和一片狼藉。
“走吧。”为首的领导最后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诊所门口,一个执法人员拉下了那扇沉重的卷帘门。
“哗啦啦——哐当!”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一曲送葬的哀乐。
紧接着,一张白底黑字、盖着刺目红章的封条,被“啪”地一声,用力贴在了冰冷的门上。
那一声脆响,仿佛是法官敲下的法槌。
判决书。
这是她的死刑判决书。
陈暖暖呆呆地看着那张封条,看着它彻底隔绝了自己与那个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世界。
她腿一软,整个人失去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向后倒去,被身旁的言彻死死地架住。
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变成了无边的黑暗。